2010年3月17日。中国农历二月初二,俗称龙抬头。 路明非剪了头发,整个人精神了不少。芬格尔说自己宿舍里的室友都是中国人,入乡随俗于是也一起剪了。 只有杨闻念死活不干,他视自己留了好久的长发为宝贝。 “你说他躲在哪?”
芬格尔胳膊枕在脑后,漫无边际地在校园里走着。他对这所学院很熟悉,比路明非、杨闻念加起来乘个十都要熟悉,但他找遍了校园里所有隐秘的角落都没有找到杨闻念。 路明非打开罐装可乐喝了一口,呼出一口纯净的二氧化碳,“谁知道呢?‘不正常混血种研究学会’的活动室厕所都找了,还是没看到他。”
“不就是理个发吗?至于搞得好像我们要阉了他一样吗?”
芬格尔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汗,“你们中国不是有个叫司马什么的吗,受尽宫刑奋发图强,最后写了《聊斋志异》!”
“是写了《史记》……” “不重要!反正我都没读过!”
———————— 学生宿舍1区304。 “谢谢你收留我。”
“不客气。”
诺诺很没有淑女风度地躺靠在沙发上,斜眼看着杨闻念。 这间宿舍被改造过,与其说是宿舍,不如说是活动室,而且装修别具一格,满面扑来的都是粉嫩的少女气息。 可惜杨闻念并没有一颗蠢蠢欲动的少女心,他低着头煮茶,全神贯注。 “为什么会想到来我这里?”
踩着棉布拖鞋翘着二郎腿的诺诺问。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杨闻念说,“但躲在自己宿舍里这种行为很愚蠢,所以就躲到你这里来了。”
“而且我可以肯定,路明非和芬格尔没有胆子搜查你的宿舍。”
诺诺挑了挑眉,“哟嚯,你在利用我!”
“什么叫利用,我只是趁着这个难得悠闲的下午来邻居家做个客而已。”
杨闻念端起茶壶,淡绿色的茶水轻轻灌进杯中,他的手很稳,茶水在空中的轨迹连晃都没有晃。 “请。”
他递过去。 诺诺接过茶杯,吹了一口之后就直接倒进了嘴里。 “我泡的茶怎么样?”
“烫嘴。”
“我是说味道。”
“太烫了没尝出来。”
摇摇头,杨闻念一脸‘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 “放弃挣扎吧!”
诺诺扇着手给舌头降温,“苏茜泡了一年半的茶了,她早就放弃把我驯化成一个琴棋书画茶样样精通的淑女了!”
杨闻念一愣,“这套茶具是苏茜的?”
“对呀。怎么了?”
“我还以为是你的,直接用了。你应该不会介意,但我记得苏茜好像有洁癖……” 诺诺摆摆手,“没什么,这套是她专门买来给我练手的,苏茜自己用的那套她收纳的好好得,我都不知道在哪。你在这间宿舍里能直接看到的绝大部分物品都是我的,苏茜怕我把她的东西弄坏,都给整理好放起来了。”
“做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呢……”杨闻念叹着气摇头。 “嗯?你在说什么?”
诺诺瞪眼。 “没什么,我在想苏茜干嘛去了。”
诺诺指了指外面,“她呀,她去舞龙队排练去了,楚子航也在舞龙队里。今天二月二嘛,晚上他们要在操场表演节目。咱们学院全中文教育快十年了,传统节日很多这里都会庆祝,也算是种文化入侵了。”
“那叫文化传播……” “反正我只记得他们包出来的饺子颠覆了我的认知,我觉得拿那东西使用黑魔法可以直接召唤出恶魔,还是憎恶那种巨恶心的!”
“好吧好吧,跳过这个话题……”杨闻念面部抽了抽,觉得再说下去今晚可以不用吃饭了。 安静了一会,诺诺问,“你现在也没事干对吧?”
“嗯。”
“陪我去做个头发吧。”
诺诺站了起来,将满头暗红色的长发拢了拢,她不是个勤洗头勤打理的女孩,稍一揉搓就显得乱蓬蓬的。 看着警觉起来的杨闻念,诺诺幸灾乐祸地笑,“放心,我不会把你按到座位上强行剪头的。”
“可路明非、芬格尔还在满校园捉我唉……” “你不是说过的嘛,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诺诺双手叉腰,她穿着水洗白的牛仔长裤和针织毛衣,虽然性格不是个居家的人,但是在宿舍里的穿着倒是挺居家的,当然主要原因是简单舒适。 抓起扔在沙发上的卡其色风衣,诺诺朝杨闻念眨了眨眼,“他们绝对想不到拼命拒绝剪头的你会去理发店,那里才是最危险的地方。”
卡塞尔学院校内当然有理发店。这是一所让全世界所有贵族学校都黯然失色的教育机构,连送宵夜的外卖员拉进舞会都能出任世界级的乐团指挥,美发师自然也是顶级的手艺。 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印第安人美发师解开了诺诺脖子上的颈纸。她的头发洗过之后出奇地柔顺,一点也看不出来漂染过的样子,仿佛天生就是暗红色的。 诺诺只是简单地修了修头发,大部分时间都在做型。 长发在头顶扎上两圈垂下,里面应该是垫了海绵垫,显得很厚很高。前面的头发三七分开而后被梳至两侧,绕过耳朵被夹子固定在侧面,露出了她曲线动人的下巴,以及天鹅一样修长的脖子和锁骨。 即使是一心练剑素来不近女色的杨闻念也不得不承认,诺诺精心打扮下确实很漂亮,难怪路明非被迷的不要不要的。 “杨先生真的不修剪一下头发吗?”
“不了。”
杨闻念摇摇头。 “好的,慢走。”
店里人不少,看来真的如诺诺所言,卡塞尔学院已经遭受了文化入侵,学生们都打算趁着二月二理理发,所以美发师也没有强求。 临走前,美发师握住杨闻念的手满脸恳切,“杨先生,以后如果您有做造型的想法请一定要找我!我对于你们国家的古式男款发型有过研究,只是苦于学院里中国人太少了,一直没有实践过。”
“好……好的……” 出了门,天已经黑了,礼堂顶那座巨大的钟楼指在快七点的刻度,天黑的不算早也不算晚。 再过几天就是3月21日,春分,万物复苏的季节就要到了。 “去天文台看看吗?”
走在鹅卵石砌成的甬道上,诺诺问。 “可以啊。”
杨闻念发现自己确实没什么事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