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来，张翠花和叶参国都不在，锅里有粥和玉米面饼子，还有一个煮鸡蛋。叶心柳的眼睛一红，张翠花不善于表达，却在细节之处体现了对她的爱。八二年的双坝村，虽然距离小康还差了好几十个台阶，但多数家庭粗细粮混在一起吃，家家也都有菜地，解决温饱是绝对没问题的。偏偏叶心柳家还行走在饥饿线上，就是有叶启明和杨巧儿这两个大蛀虫。这两个祸害是把叶参国往死里榨，若是吃人不犯法，他们铁定了把叶参国剁吧剁吧炖汤喝。当然，吃他不过一两顿，榨他却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招要损得多。苦了的却是张翠花和叶心柳，若不是张翠花能吃苦会算计，一家人怕是要饿死了。为了换个打酱油买个醋的钱，张翠花从来舍不得吃鸡蛋，凑够十个就拿去集市卖。炒菜用油，故而她家不是咸菜，就是把青菜用水焯一下洒些大盐粒，咸死人的那种，咸了不伤菜。叶心柳没吃那个吃蛋，做金牌投资师的这几年没亏她的嘴，肚子里的油水还能撑几天。倒是张翠花严重的营养不良，真该补补身子了。刚洗完碗，就见张翠花背着一筐粪回来，筐子很重，她佝偻着身子，瘦瘦小小的她，被筐子一挡几乎看不到。叶心柳的眼睛又红了，同样是女人，张翠花这样的容貌若是搁在现代社会，一定享受着贵妇的待遇。但在叶家连牛马都不如，叶参国又是那种没有一点人间情感的人，莫说是温情了，就连笑脸都没。动不动还给她奏一首拳脚交响曲。张翠花活着的动力是这唯一的女儿，可惜女儿继承了她的性格。仰头压去眸底的潮意，叶心柳上前帮张翠花卸下粪筐子：“妈，以后不要去捡粪了，这一两天我就去趟县城，我会养你。”

“闲着也是闲着，就是起个早的事，不碍事，庄稼没肥可不行。”

张翠花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家里没钱买猪仔，养不起猪，产不出粪，一家人又仰仗着这几亩薄地，所以每天早上张翠花都去临近几个村的路口捡粪。只是，庄稼种得再好，受益人却是叶启明。分家后叶启明跟着杨巧儿过，叶参国和弟弟每年交一定数量的粮食和钱。老三家陈招娣可不是省油的灯，每年要给叶启明交粮食的时候两口子就吵得不可开交，甚至大打出手，娘家人自然会来闹腾一番。一番劝解之后，扔一袋掺了土的玉米到杨巧儿家门口了事。叶参国听话，给叶启明的东西比交公粮还积极认真。每年除了一大半粮食给了叶启明，还有叶参国的全部收入，结果还把他们当蚂蚁似的碾。给完叶启明，再交交公粮，剩下的粮食所剩无几。年年都接不上趟，只能勒紧裤腰带，这也是张翠花母女瘦小枯干的原因。这就是所谓会哭的孩子有奶吃。“骂，我不想你这么辛苦，到头来便宜了别人，那些狼心狗肺的根本就不值得你付出。”

叶心柳为张翠花鸣不平。“只要我闺女好好的，妈就不苦，以后闺女一定要找个好人家，再不要像妈妈这样。”

张翠花说话时脸上的褶子都跟着跳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