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五刻,睡到自然醒的周知县起身穿衣。洗漱毕,想到牢里关着的马志鹏和不成器的侄子就觉头疼,连早饭也不吃了,移步去书房拿官帽。一刻后,周知县着急忙慌地从书房出来,抱着官帽的手都在发抖。等在院外的知县夫人殷切送上早饭,结果遭了一顿呵斥。“老爷今天怎么了?”
知县夫人心惊胆战,面露忧容。“许是为考校之事心烦吧。”
贴身嬷嬷叹了一句,扶了夫人回院。主仆二人刚要离去,突觉背后风动,转身却只见草木晃动,未发现原本门窗紧闭的书房,有一扇轩窗别人推开,在晨光里微微晃动。巳时初刻,一队衙差赶到元德堂门口。他们未理会周管家的叫嚷,上来直接拿人,抓了周管家和家丁,又请曼娘等人上堂作证。与此同时,杏林堂和周家也有衙差赶到,一队请二狗和刘婆婆去衙门,另一队闯门而入,抓走了周永年。秦似玉送走了抬着二狗和刘婆婆还顺带拎了两个黑衣人的衙差后,正打算出门,却见自己想找的人踩点回来了。“你去哪儿了?”
秦似玉眉心一展,松了口气。“给你买早饭,”谢沉庭将手里的油纸包递过去,想想添了一句,“顺便串了个门。”
秦似玉看着油纸包里冒热气的点心,心中微暖,嘴上却是抱怨:“去哪儿你也先打声招呼啊,我还以为……”“以为我不辞而别?”
谢沉庭接了她的话,挑眉凑近,用只有他们两人听到的声音问,“舍不得我走?”
“走走走,你爱去哪儿去哪,拜拜。”
秦似玉拿肩膀撞开他,心情甚好地招呼葛掌柜他们分吃点心。谢沉庭转头看着她的身影,面露疑惑。掰掰?她是想跟他掰什么?这姑娘嘴里是不是蹦出些奇怪的词句,总叫他百思不得其解。谢沉庭也没多想,眼瞧良二拿了碗碟过来,也凑了过去:“榛子酥给我留两块。”
杏林堂里,几人泡茶吃点心,才聊完昨夜聚贤庄的事,外头就有人叫嚷着衙门张榜了。县衙张贴的是马家兄弟一案的罪榜。此案人证物证俱全,马源兴和马志鹏枉害数条人命,按罪当斩,行刑时间定在午时三刻。元德堂和周永年经查证与此案无关,可周掌柜未经细查聘用凶犯也有过错,二狗和另几位受害人的诊疗费用由他全部负责。诊疗费是梁奎送到杏林堂的,共计二十两。梁奎来的时候满面喜色,还问他们要不要去观刑?葛掌柜拒了他的邀请,将人送走后,苦笑道:“这算是咱们镇上近几年来最大的案子了,周知县这次倒是雷厉风行,这种要斩首的案子,我还以为他会先递交州府审核后才行刑呢。”
他在大兴镇待了十多年,以往衙门抓到要判三五年的重犯,那周知县都是一再斟酌,呈报州府得允准后才下定论,今次倒是难得的果断。“马源兴是京城来的,若递报州府,此案恐怕要往上移交,可今早元德堂前那一出以激起民愤,知县若再瞻前顾后悬而不决,免不得要引起动乱,”谢沉庭缓声道,“正值官员考校之际,比起丢了官职,知县想来更愿意应付州府衙门的事后盘查。”
这也是他今早去周府串门的时候,提点那位糊涂知县的话。周知县也算上道,听他一句劝就赶着去办正事了,也没怀疑质问他这密潜进书房的小贼是何来历?“原是这个道理,”葛掌柜了然地点了点头,看向谢沉庭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探究,“公子是先想到了这一层,才让曼娘他们去元德堂前陈述冤情的?”
他初见此人时便被其容貌惊艳,之后几次接触,越发觉得此人谈吐身手也如容貌一般与常不同。他往昔在外闯荡,接触之人颇多,也难遇这种才貌俱佳,能打能谋的人。此等人中龙凤,怎会落于他们这种小地方?“葛掌柜,正好现在得闲,咱们先把二狗的医案写了吧,一会儿他们回来又有得忙了。”
秦似玉瞧着葛掌柜的眼神不太对,忙岔开话题。昨夜娇花说要带走曼娘等人的时候,她便想到了要拉元德堂和周永年下水。如今听他这么一说,才明白他所想比她所思更周全。可这种事情,她心里清楚,却不想叫旁人打探更多。毕竟娇花说自己是个“死人”,一般这么说的,要么是犯了大事得隐姓埋名躲避的;要么是卷进了什么大事里,需得借假死蛰伏不出。反正是不能拔尖冒头太惹人注意,免得身份暴露,叫人得知他还活着的消息就对了。作为得知这个秘密的人,她有义务保护好娇花。“对对对,写医案!”
施大夫抱着医案挤了过来,看都不看柜上的银两,“秦大夫,我已经写了一些,你瞧瞧可有什么遗漏?”
葛掌柜也顾不上打量陈公子了,满眼兴味地凑过去看。前夜他一直守在外面,也就昨天下午听施大夫讲了救人过程,可施大夫讲得太激动太粗略,他现下是真想好好了解一下秦大夫到底是如何替二狗开腹治病的。三人凑在一起探讨手术过程,直到午后衙门才将人证们送了过来。二狗无家可归,葛掌柜便留他在后院住到伤好为止,刘婆婆也被邀请留下来帮忙照顾二狗。其他四个都不是镇上的人,等得看病抓药后,会有衙差送他们回去。秦似玉没急着走,留下来和施大夫一起替大家诊治。她替曼娘拟好方子,见良二忙不过来,便去抓药。刚到柜台,就见秦如雪踏进门来。四目相对,秦如雪愣了一下才换上一张笑脸,亲热的说:“姐姐你还在啊,真是太好了,我还怕来得晚了,你要赶最后一趟牛车先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