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面吗?”
“早在你们刚到莲州的时候就打过招呼了。”
绮罗轻笑着。隔了许久,辰仙才迸出一句:“是吗?”
然后他又语出惊人,“原来方洞子的诗句就是你的杰作?”
“不会吧!”
阿白傻眼,自言自语道。“还喜欢吗?”
“那夜吹出啸声的人也是你?”
“没错,你应该要感谢我,这个城里的仙人用的都是远比蛊毒恐怖千百倍的法术,我早就警告过你,要是真的重视那位姑娘和你的狗,就必须小心一点。”
“是三斋将啸传授给你的?”
“那个老头怎么可能教别人法术,我是偷学的,偷窃从以前开始就是我的拿手绝活。哼!我偷的东西可比那个臭老头从山上盗来的东西可爱多了。”
“你不打算说出你真正的身份吗?”
绮罗耸了耸肩,“我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舞女,刚好现在缺钱用,所以只好答应三斋那个臭老头做做他的线人,赚点零钱花。”
“骗子!”
阿白的手臂更加用力了,“一个凡间的小姑娘,哪可能会使用啸这种恶心的法术啊!而且……”阿白突然闭上嘴,把鼻子凑了过去,嗅着绮罗头发上的味道,“原来如此!咱上次因为受到香水干扰而没有闻出来,这个味道咱好像在哪里闻过。”
“别碰我!”
绮罗的手肘猛力地击向阿白的腹部,阿白呻吟一声后松开手,绮罗顺势低下身子,用腿扫向阿白,然后纵身跃向后方。她翻了个跟斗,从倒在地面的阿自身上跳过去,又继续翻着跟斗,停在民宅外那高耸的围墙上。辰仙纹风不动,静静地站在阿白的身旁。不过,他的手指已经指向绮罗的眉心。这下不妙!绮罗大声放话:“想救那个姑娘的话,就再去槐江山一趟。”
对,无论如何都必须请他再去一趟。辰仙讶异地放下手,“为何?”
“都已经到莲州来了,我绝不容许你回避槐江山所面临的问题,快到山上去!然后,再拜会拜会长老。”
绮罗顿了一下,稍作思考过后又接着说道:“再给你一天的时间,只是一天的话,我会想办法帮你保住云裳。”
抛下这句话后,绮罗便腾跃而起,跳向围墙的另一侧。……冬日午后的阳光照耀着广阔的庭院,五层楼台被飞檐装饰得美轮美奂,有大有小的池子、花木、小径巧妙地融为一体,衬托出自然且无与伦比的美景。然而兵士们身穿铠甲、手持长枪穿梭其中,让人感到美中不足。这里是州候的府邸。住在这里的州侯于五年前走马上任,自他上任以来,莲州的警戒一年比一年森严,府邸内每走十步便可见一名巡逻兵士。云裳长吁一声,从窗帘的缝隙中把脸缩回。她身处一间房内,豪华的家具用品一应俱全,上了黑色螺钿的木桌搭配西域来的猫脚椅,随处装饰着奇珍异宝,墙上还挂着栩栩如生的山水画。和庭院一样,最令人感到美中不足的是天气明明这么好,房间却大门紧闭,窗子也被厚重的窗帘遮住。“别太靠近窗子,三斋师父说了,今天东南方出现了不吉利的卦象。”
对方轻声说道。云裳转过头去,望着说话的人。一回头就发现那人似乎真的很担忧,而且还一脸苍白,不过他昨日的气色比这还糟糕。他就是莲州的州侯,宋秀成。听说他年届不惑,看起来却比实际年龄老了个二十多岁,一头白发加上没有光泽的肌肤,骨瘦如柴的身上穿着织工精致的袍子。“来我这里。”
听到宋秀成的话,云裳听话地点点头,赶紧回到对方为自己准备的座椅。云裳身穿桃红色的丝绸衣裳,头上缀满花饰与发簪,耳垂上戴着沉重的耳环,一走起路来就不停地摇来晃去。眼前摆放着花朵图样的茶具,里头的茶水不断地散发出香气,云裳呆望窗外之际,侍女们已经为她沏好茶,旁边还摆放着五花八门的糕点,一看到当中有自己最喜欢的油炸点心时,云裳的眼睛不由得亮了起来,正要把手伸出去的时候——“果然很像……”宋秀成专注地看着云裳,看起来颇为浑浊的眼眸中漾满泪水。云裳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把伸向油炸点心的手缩了回来,宋秀成则偷偷用衣袖拭泪。“玉枝也是个非常适合桃红衣裳的孩子。”
玉枝是宋秀成独生女的名字,五年前来到此地时去世了。他的妻子死得早,他和爱妾亦未生下子嗣,所以对他而言,玉枝是他唯一的家人。听说玉枝是和宋秀成一起去槐江山山脚下的溪边春游时,被妖怪杀死的,似乎是被一只长着两对翅膀的妖鸟袭击,八成是酸与所为。而宋秀成与数名卫兵侥幸逃生,好不容易才回到城里。从此,他不断加强城池的戒备,并请来了三斋,命他扫荡妖魔。“她是一个十分乖巧的孩子,每天都会为我沏茶,她沏的茶有如本人一般温润无比,灵动的眼睛非常像你,嗓音的话,那孩子稍微高一些吧。”
看宋秀成泪流满面,不断对坐在对面的云裳诉说自己的女儿有多可爱、多乖巧,自己花了多少心血来照顾女儿。然后,他突然满脸惊恐地继续说道:“她是个好孩子,不该被那万恶的妖怪吃掉!”
语毕,他便掀开右手的衣袖,他当时也受了重伤,那妖怪还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了清晰的伤痕。“旧伤一入冬就痛得要命,右手臂抽筋、甚至失去知觉都不足为奇,三斋师父说这是因为妖怪留下的余毒没有完全拔除的缘故。”
云裳苦恼着该怎么安慰他才好,但最后还是开口问出了心中最疑惑的问题:“槐江山的妖魔为何会袭击贵千金呢?”
据闻过去并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云裳很难想像原本居住在深山里的妖魔会突然下山、跑到溪边去袭击凡人。“妖就是妖,本性难移!”
宋秀成不快地将眉皱成一团,侍女正好端着托盘走了进来。“老爷,该吃药了。”
大大小小的茶壶和纸包等,在托盘上堆得像座小山。“那、那些全都要吃下去吗?”
云裳讶异地问道。宋秀成却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因为旧伤,我的头痛一年比一年严重,气温骤降就会咳个不停,关节总是隐隐作痛,不但视力衰退,内脏的衰竭也十分严重。”
他喋喋不休地述说着不舒服的病痛后,表情严肃地说道:“所以我需要能够治疗各种症状的方士,三斋师父甚至还特别为我调制了珍贵的丹药。”
他一边说,一边在云裳面前把托盘上的药汤饮尽,吞下药丸、丹药、药粉,接着又吃了人参,让看他吃药的云裳都觉得自己生病了。宋秀成或许是注意到云裳的眼神,于是无力地苦笑着说道:“你一定觉得我很虚弱吧?”
“没有!”
云裳摇摇头。一想到对方经历过那么多折磨,也就不得不对那戒备森严到有点可笑的做法寄予同情了,一想到他遇过那么恐怖的遭遇,就不难理解他的心情。不只是药物,他也很依赖占卜,靠兽骨卜卦好像是古时在此地盛行的方法,特别是在乡下地方,不过现在几乎没有人信了。宋秀成异常痴迷于占卜,一听到日子不好就会取消当天的外出行程,一听到北方是吉位就会命令官员变更执行公务的场所。自己到底能为这个人做些什么呢?云裳陷入思索。他手中的茶水似乎已经完全凉掉了。“要不要再泡一壶?”
这是现在的云裳唯一能做的事。宋秀成打从心底露出了愉快的神情,但他还是摇了摇头。品茗时间结束后,云裳被送回自己的房间。说是房间,事实上是一间牢房。由冰冷的石材铺成地板和墙壁、设有粗粗的铁栏,还摆放着粗糙的木床和小桌子。她在这个敏感的时期与妖魔有私交,现在是如假包换的阶下之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