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感受到了尊重。”

“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为他效命吗？”

刘禅点点头，“我才疏学浅，起初觉得颇顺利的，州侯大人也看起来越来越年轻，大大地赏赐了我一番，没想到却在半年之后突然一命呜呼。”

是药三分毒，尤其是民间的丹方，只要处理时稍有不慎就会变成毒物，因此，吞服丹药而身亡的事时有所闻。“州侯大人过世后，城里的达官显贵们谴责我，甚至有人呼吁必须把我关入大牢，说我是欺瞒州侯的骗子。不过，王绶就是在那时候挺身解围，救了我一命。”

王绶挺身保护被兵士押住的刘禅时，曾面对纠弹刘禅之人大声激叱：“刘禅并非伪善之人。”

刘禅虽未修成方士，至少对即将死去的老州侯而言，他是一个如假包换的方士。“他为什么这么做？”

“听说他曾梦见过州侯大人。”

老州侯本来就阳寿将尽，死前很想做做所谓的成仙美梦，是刘禅帮他实现了梦想，老州侯才会大大地给与褒奖；如今降罪刘禅，本来就是不应该的。“我在王绶殿下的鼎力相助之下，终于幸免一场牢狱之灾。事后，我仍然很在意州侯大人的死，才会自行离开那处伤心地。”

刘禅望着远处，陈述着过往。“我有几次想干脆结束自己的性命，不过，每当脑海中出现这样的念头时，就马上想起王绶殿下说的话……”王绶曾经对欲离开都城的刘禅这么说过——仙丹或金龙丹究竟是虚幻之物，还是真实之物，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让人拥有梦想。譬如说，梦想得到长生不老药的人，能不能相信那是存在于世的。譬如说，冀望登上皇位之人，处于人人笑称绝对不可能的立场时，能不能继续怀抱这那样的梦想。“人没有梦想就无法活下去；反之，人只要有了梦想，即使嚼砂也甘之如饴，王绶殿下就曾这么训示我。”

刘禅把手上的餐具摆在桌子上，转身朝着云裳。“云裳姑娘。”

刘禅眼神认真无比地说道:“我如今也有了梦想，所以依然苟延残喘地活到了现在，你知道我有什么梦想吗？”

云裳默默地摇了摇头。“我的梦想是，希望王绶殿下能够统治这个国家。”

刘禅斩钉截铁地表示，然后把视线移到窗外那不断传来笑闹声的方向。“叔叔~~叔叔~~”孩童们兴高采烈的叫声中，夹杂着王绶粗犷的说话声。“他是否具备该资质，天命又该如何，我并不在乎，因为我就是喜欢他。”

云裳只觉得刘禅的话听来阴气逼人，他迅速将原本在切菜的菜刀刀尖朝向云裳。“刘、刘观主……”“我和王绶殿下的意图有点不一样，王绶殿下确实是为了解救白苑山的方士和姑娘你，才将你藏匿在这里；但我认为，王绶殿下的想法始终太天真了。”

“……那你又有什么打算？”

刘禅对声音微微发抖的云裳，浅浅流露出坦率的笑容回道：“我要的是金龙丹。”

“……”“方士迟早会来迎接你吧？我说的不是躺在房里呼呼大睡的男人，而是白苑山的山主。拜托了，到时候请你向方士当面说一声，请他炼制金龙丹。”

“刘观主，你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吗？”

云裳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刘禅。“当然明白，我非常冷静，我的意思是，你若不肯冷静听我的，那你和方士都会惹来杀身之祸。”

刘禅逼近两步，将菜刀的刀尖抵住云裳的脖子。“你会答应我吧？”

刘禅的眼睛连眨都没有眨一下，云裳束手无策，只能坐以待毙。云裳已经明白刘禅对王绶的想法，她在内心深处，对于王绶对刘禅所说的“没有梦想就活不下去”这个说法颇有同感。明明了解对方的想法，为什么必须分道扬镳呢？因为绝对不能炼制足以使一个大国兴起或败亡的金龙丹。过去，辰仙就经常这么说。为了拒绝刘禅，云裳开口说道：“刘观主，我……”就在这个时候，窗外突然唰地闪过一道黑影，饭厅方向旋即传来孩童们的哀号声。云裳和刘禅急忙赶了过去，一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身影马上映入眼帘。连自以为在白苑山上生活过，对妖魔已经司空见惯的云裳，见到眼前的妖异都吓得全身发抖。那是一个乍看之下非常像人的怪物。它以双脚站立，不过无论是身围或身高，都比普通男人壮上三倍之多。魁梧的身躯，一头恣意生长的乱发，红通通的双眼，异常的嘴唇；嘴巴非常大，皮肤黝黑，身体赤裸，还有锐利的爪子。说他像人，不如说他像身形巨大的狒狒更为贴切。狒狒睥睨着眼前那一大群人，发出如鹭鸟般刺耳笑声。一笑就会翻动血盆大口，猩红的舌头几乎可以舔到额头。“原来是妖异之物。”

王绶的剑已经出鞘，孩童们都吓得全身发抖、缩成一团，而刘禅和云裳则赶忙跑向孩子们的身旁。妖怪狒狒的眼睛紧紧盯着这边，一个个地打量着孩子们。然后，又发出尖锐刺耳的叫声。“是槐江山的妖魔……如人。”

云裳确信，眼前的狒狒就是传说中把都城搞得天翻地覆的妖魔。是从槐江山逃出来，最喜欢吃人肉的猿魔。如人之血本身就其毒无比，一旦被咬到或抓破皮，就会一命呜呼，或是不出三日就会人事不醒而身亡。所以，辰仙和娥瑛才会说如人是相当难缠的家伙。如人的黑色大脚动了起来，他丝毫没有将王绶等人摆在眼里，只是慢慢地朝着孩子们的方向走去。红通通的眼睛紧盯着云裳。不知道为什么，云裳总觉得如人的笑意中带有一种“嘿嘿，终于被我找到了”的感觉。云裳吓得背脊发凉。“妖孽！休要猖狂！”

剑光一闪，王绶挺身跳到如人面前举起剑，打算往如人粗壮的脖子砍去。没想到如人舌头一甩，就卷住了王绶的剑。同时，他粗壮得宛如树干的大手一挥，就把王绶打飞了出去，王绶重重地摔在远处的墙面上。如人朝着王绶大吼。咆哮声足以撼动天地，他的嘴巴裂至耳边，几乎遍及整张脸，嘴里还排着密密麻麻的獠牙。如人再度转向云裳及孩子们的方向，再次兴高采烈地狂笑不止。云裳和刘禅一起把孩子们藏到背后，并且移动视线，寻找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当作武器。但却找不到任何有用的东西。王绶爬起身来。如人冲了过来，云裳则背过脸去。“快逃！”

刘禅大叫并且扑上前去，如人重重咬在刘禅的右肩，扯走了一大块皮肉，孩子们哀号声四起。王绶终于站立起来，却因亲眼目睹如人残暴的模样而吓得愣在当场。“刘观主！”

云裳惊叫。瞬间，一只毛茸茸的手拦腰抱住刘禅的腰部，如人张开大口，眼看着就要从头把刘禅吞下肚。白影突然往如人冲去，“可恶的家伙！”

是阿白，他已经变成为天马，从侧面往如人的身上撞去。如人放开刘禅，跳向后方；而刘禅则像坏掉的人偶似地，以非常怪异的姿态滚落地面。云裳赶忙跑向刘禅，但他已经没了呼吸，一动也不动。“刘观主……振作一点！”

如人又翻动嘴唇，对阿白展开威吓。阿白一点也不认输，朝着如人大吼，连墙壁或梁柱都被震得嘎吱作响，只见他呲牙咧嘴地朝如人走去。“阿白……别过去！”

云裳惊声尖叫，如人的血会使人失去理智，阿白虽是天马，不过若是不小心被如人伤到，能否全身而退呢？没有人知道答案。阿白瞥了一眼云裳。云裳觉得阿白笑了。说时迟那时快，阿白迅速扑了过去，紧紧咬住如人的脖子。如人暴跳如雷，扭断了梁柱，马上伸出利爪，眼看着就要往阿白身上抓去。阿白依然不肯松手，猩红的鲜血喷了出来，将阿白那身纯白色的毛染湿。云裳岔开双腿站着，双手捂着嘴巴，直视着眼前的光景。如人暴跳如雷，用力殴打阿白的背部，利爪深深陷入阿白的肉里。阿白依然不肯放开对方，用尽力气紧紧咬住如人的脖子，死后不肯放松下颚的力量。如人终于停止了挣扎。它的身躯仰倒在地上，发出凄厉高亢的惨叫声后，终于完全静止下来。可没想到，就在阿白松开如人脖子的刹那，它又蓦地爬了起来，阿白一个措手不及，无法再度控制住对方。身负重伤的如人变成一团黑影，和来的时候一样迅速往外面逃去。四周一片死寂，可以清楚听到下雨的声音。“阿、阿白……”云裳双脚颤抖着往阿白跑去，没想到——“别过来！”

阿白张着大口，大声斥喝云裳，“咱全身都淋到那家伙的血了，那家伙的血很毒，绝不能疏忽。”

“阿白，你没事吗？”

“你以为咱是谁，咱可是孩童听到都会吓得啼哭的天马！那种没教养又爱吃人肉的死猴子，咱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声音微微地颤抖，清楚显示出阿白说的都是假话。云裳觉得自己的眼前一黑。“阿白……”“所以咱才会制止你靠近咱，咱……想过去那里泡泡水。喂，王绶，在咱回来之前，就由你来保护云裳和孩子们。”

“喔！好……”王绶愣在当场，听到阿白的话后才走了过来。“刘禅……”他在紧闭双眼、躺在地上的刘禅身旁跪下，孩子们则对天马视若无睹，围在刘禅四周哇啦哇啦地哭了起来。原以为刘禅已经命丧黄泉，没想到他的睫毛微微地动了动。“刘禅！”

王绶牵起刘禅的手。“绶……王……殿下……”刘禅张开血淋淋的嘴，拼命想要发出声音。王绶要他别说话了，刘禅依然微微地动着嘴唇，断断续续地说道：“其……其实……”“不是叫你别说话吗！”

刘禅突然瞪大眼睛，眼中只注视着王绶一个人。“我真想……为你炼制……金……龙……丹………”刘禅的手从王绶的手上滑落。“刘叔叔……哇~~~！”

兰儿趴在刘禅身上放声大哭。眼泪从王绶那双睁得大大的眼睛滚落。云裳也呆呆地站着掉眼泪。背后的空气微微地飘动。“阿白！”

阿白展开翅膀准备起飞，云裳赶忙往阿白身上扑去，紧紧地抱住他。“放、放手！”

我怎么可能放手呢！就像阿白紧紧咬住如人的脖子般，云裳也紧紧抱住阿白的脖子，一点也不想放开。“我绝对不会让阿白走，因为阿白一走就不会再回来了。”

啧，阿白咋了咋舌。“你啊，有时候还真够敏锐……”阿白收起翅膀，放弃起飞的念头，云裳还是紧紧抱着阿白的脖子。如人的血液沾满阿白的脸颊、双手，和衣服。可云裳说什么都不放手。阿白眯着绿褐色的眼眸注视着云裳，“云裳，你最好放开咱……”“你在说什么啊！？”

阿白说出云裳难以置信的话，云裳只能用力摇着头。“我怎么可能答应你呢！”

“咱非常清楚，到目前为止，凡遭如人袭击的人，没有一个人还能活着。况且，咱还用自己的牙齿咬了那家伙，即使很少量，但那个恶心家伙的血也跑到嘴巴里了。”

云裳明白，阿白明明很清楚这么做的危险性，还是从如人的脖子上一口咬下去。因为除此之外，阿白找不到任何解救云裳或孩子们的方法。“云裳，你一定要听咱的话，咱很快就会失去意识，到时候不知道会发什么疯，说不定连你也不例外。”

“我不要听……”“云裳，拜托，这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

“我才不管！”

云裳大声叫嚷，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再也看不清楚一脸苦恼的阿白。“你想去哪里？你的意思是要一个人躲到深山中等死吗！阿白，你认为我会眼睁睁地让你去吗！？”

“云裳……”云裳死命抱住阿白的脖子，在他的耳边低声说道：“我们一起回辰仙哪里吧！他一定有办法治好你。”

“如人的毒无人能解，辰仙不是也这么说了吗？”

辰仙确实这么说过。所以，阿白真的会死掉吗？像刚刚在自己的眼前死掉的刘禅一样……？云裳的眼泪又掉了下来。“这太过分了……即使是天马也不能幸免？”

云裳拼命地要说服阿白。“这样就死掉，岂不是太过分了吗？就算要运用妖力什么的都好，只要能活下来就……”“别再闹了……”云裳很明白自己是在说任性话，不过却不能这样就轻言放弃。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可以救阿白。“……灵芝。”

云裳突然低声念着。“你说什么？”

“五彩灵芝！里昆仑山上才有的五色灵芝！”

云裳的脸上终于绽放笑容。没错，传说中可以用来治疗任何伤势的五彩灵芝，一定可以救阿白一命。“云裳……”阿白苦笑着说道：“那只不过是个传说，咱心里很明白，无论是那座山的名字，或是五彩灵芝，咱都从没听过。”

“不，阿白。对我来说，口耳相传或故事中的传说，很多都是真实的。”

妖魔，仙人，龙，金龙丹。全都是真的。小时候外婆说给云裳听的故事，全都是真的。“小宝与八仙”的故事，说不定也存在着真实性。“可是，咱说不定没有办法撑那么久……”阿白含含糊糊地表示，云裳则对眼前的阿白露出信心十足的笑容。“你不会有事的。”

“云裳……”“阿白不会有事的，绝对不会，我一定会帮你找到五彩灵芝。”

阿白始终注视着云裳，终于听天由命似地点点头。“真的要去吗？”

回过头去，王绶就脸色惨白地站在背后，他似乎已经听到云裳和阿白的对话了，孩子们也非常担心地看着云裳。云裳放开阿白，走到刘禅的遗体旁。然后，默默对着刘禅双手合十。刘禅临终前表示，如果可以的话，他最想亲手为王绶炼制金龙丹。那句话，一定是他的真心话。任何人都想为心中最重要的人做些什么。“王绶。”

云裳抬起头来看向王绶，王绶避开云裳的视线，难为情地说：“……我也很想陪你们去，偏偏李圃交代过我，不能离开都城。”

嗯，云裳点点头。“我知道。”

“你说不定会认为我是个冷酷无情的男人，其实，我……”“我从没有那么认为过。”

云裳打从心里说出这句话，“所以，拜托你，一定要看清楚自己。”

王绶皱着眉头问道：“什么意思？”

“照着我说的去做就行了，再见了。”

云裳绽放微笑，说着就转过身去，坐到阿白的背上。“姐姐！”

兰儿追了过来，抓住云裳的袖子，“姐姐要去哪儿呢？”

“对不起，兰儿。”

云裳很想抚摸兰儿那颗小脑袋，但在发觉自己手上已经沾到如人的血时，又立刻把手缩了回去。“姐姐必须去找一种非常奇特的仙药。”

兰儿微微歪着头倾听，“那么做对大家好吗？姐姐是为了大家才去的吗？”

云裳惊讶得不得了。的确，只要寻得传说中五彩灵芝，就可以解救城里的人，大家就不必再受如人的威胁了。可是……云裳摇了摇头，“并不是。”

云裳温柔地微笑着，老实道出自己的心声：“姐姐是为了自己去的，因为，阿白——就是这匹天马，对姐姐来说非常非常重要。”

云裳轻轻抚摸着阿白身上那些已经被染成黑色的毛。“以后啊，姐姐要永永远远和阿白在一起，所以姐姐一定要去。”

阿白低吼一声，然后抬起头来，即刻踏上空中。无论是老旧的寺院楼阁，亦或或是仰望着自己的兰儿及王绶的脸庞。所有的东西都逐渐远去，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