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味菜肴陆续被端上大圆桌。蒸驼蹄、卤鹿腱、糖醋鳟鱼、大如盘面的螃蟹、刚蒸好还热腾腾的花卷，以及十余种口味的面点。“实在是太丰盛了。”

云裳高兴得直拍手，将筷子伸向各处，品尝着热腾腾的鱼翅汤，将厚厚的蟹肉沾上香醋后大快朵颐一番。就在大家吃得正欢时，烤乳猪、砂锅、各种佳肴又陆续端上桌。云裳几乎从椅子上滚落下来，“你……你还想吃？”

“这点东西，根本算不了什么。”

坐在云裳对面的绮罗说道，朝着云裳盈盈地笑着。云裳他们坐在面对街道，高高挂起招牌的酒楼里。在兰城，这时数一数二，无论商户或当地百姓都非常喜欢的酒楼。或许是午膳时刻，一楼几乎座无虚席，云裳他们坐在以屏风为隔的二楼厢房里。围坐圆桌的只有绮罗、阿白和云裳三个人，阿白为天马，并不很喜欢吃凡人的食物。阿白只喜欢吃美玉，或偶尔吃吃吃云裳亲手做的饭菜。“真后悔没有邀辰仙或娥瑛他们一起来。”

云裳望着眼前那桌越吃越多的美食叹息着。辰仙推说和大家一起出门大麻烦，说了声“你就和绮罗一起去吧！”

然后就把大家送出门。娥瑛说去人多吵杂的地方就觉得不舒坦，所以拒绝同行。圆桌上的佳肴怎么看都不像是三人份。“嗯，真是美味……”绮罗双手灵巧地剥着烤乳猪，再将乳猪肉夹在薄薄的烤饼中，一口接一口地送进嘴里。云裳从很久以前就觉得绮罗是一个食量非常大的人，这么瘦的身子，吃下去的东西到底塞到哪里去呢？用餐时云裳总是觉得不可思议。“绮罗，吃太多的话会弄坏肚子喔！”

“云裳还不是都没停过筷子。”

“这是最后一道菜，看起来非常好吃呢！”

“这个要不要也来一点，羊肉包子，没有吃羊肉就不算到了兰城。”

“可是，我想留点肚子吃茶点。”

“没关系啦！用另一个胃就好啦。”

两个人热烈地交谈着，只有阿白一个人满脸无趣，“你们两个……未免吃太多了吧！”

云裳怂恿着阿白，“甜的东西阿白也能吃，绮罗，这里的招牌是什么呢？”

“好像是千层饼吧！薄薄的面粉饼皮之间夹满经砂糖煮过的杏仁……”“听起来很好吃！”

云裳和绮罗叽叽喳喳地边闹边将菜肴送进嘴里。“咱，再也不想闻炒菜的味道了，真是受够了……”阿白终于趴在桌上，绮罗想要赶走阿白似地挥了挥手，“要不你先回宅邸去？待会儿我和云裳还要去茶馆喝茶。”

“还、还要吃？”

“嗯，接下来再逛逛布店，去看看布料吧！”

“好呀！”

阿白不可思议地边翻着白眼边往店门口走去。阿白离开后，云裳和绮罗继续聊着食物或衣裳的话题，完全没有停歇地继续动着筷子。“不过，这下我就放心了，绮罗。”

云裳嘴里塞满甜甜的芋头，朝着绮罗微笑道。“放心什么？”

“昨天，我总觉得你不是很有精神。”

昨天，绮罗似乎还没天亮就和辰仙出了门，回到宅邸后就马上躲回自己的房间，连晚膳时间都没出现过。到哪里去了呢？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云裳试着问过辰仙，辰仙完全没有回答云裳的问题。“没事啦！”

绮罗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却垂下了眼皮，睫毛很长，用纤瘦修长的手指将食物送到嘴边，动作非常优雅。从绮罗的行为举止看来，果然还是偏向女性。绮罗低声说道：“皇子他，或许是为了我着想吧。”

“什么意思？”

绮罗灿然一笑，“和云裳吃吃饭，聊聊天，我就会很有精神。”

“我也是，我们都一样。”

云裳也盈盈地笑道：“能够再见到绮罗，我真的很开心，虽然比起以前来，绮罗看起来更像男孩子了，让我感到很惊讶，不过，绮罗毕竟是绮罗，我终于放心了。”

绮罗静静地注视着云裳，“你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不……什么样的妖魔呢？”

声音微微地颤抖着……云裳惊讶得差一点就被芋头噎到了喉咙。绮罗的绿色眼眸……突然覆盖上一层黑色薄膜，那层薄膜从绮罗的瞳孔溢了出来，顺着脸颊滴下。“你、你怎么了？”

“没事，这是……”就在绮罗用手擦着眼泪的时候……“绮罗！”

尖锐刺耳的声音从楼下传来，绮罗肩膀剧烈地抖动了一些，不过，马上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地，把手伸向茶壶。“云裳，要不要再喝杯茶？”

“嗯，好。可是，绮罗，那……”云裳看向绮罗背后的楼梯，看到一位体格非常健硕的青年凶巴巴地走了上来，对方显然是朝着她们而来。绮罗装做若无其事地准备将茶倒入茶杯里，倒茶过程中，青年越来越接近了，最后，终于站在绮罗的背后，反倒是云裳不由自主地挺直腰杆准备站起身来。青年约莫二十五、六岁，板着脸，相貌不能说好，脸上还有好几条伤疤。不过云裳却觉得很奇怪，对方的穿着云裳好像在哪里见过，做工看起来相当不错的绿色长袍，腰上配挂着精美短匕，让男人的样子看起来更加可怕。“跑到这么高档的酒楼吃午膳，身份显然不低嘛！”

男人一副地痞流氓似的口吻说了这么一句话。“的确。”

绮罗没有回过头去，依然注视着云裳，开口说道：“这不是你这种人该来的地方，贵宝，客人都带着随从，店里的那群打手可非等闲之辈。”

“有趣，闹起来的话，头疼的不只我一个，你或许认为已经跟我划清了界限，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别说的那么恶心好吗？听你那么说，你我好想曾经要好过。”

“难，难道……不是吗？”

云裳徐徐地问着。绮罗只耸了耸肩，不过，被绮罗称为贵宝的男人脸上却显露出一副打从心里感到嫌恶的神情，“别开玩笑了，谁会跟你这种人……”绮罗咯咯咯地笑着，“是吗？直到现在，你都还想见我，想到闯入这家不应该是你这种身份的人光顾的酒楼里来不是吗？”

“混账！”

贵宝呸地吐了一口口水，“你在兰城的行踪我可是打听得一清二楚，我那群伙伴可都在监视着你的一举一动。”

“什么伙伴，是那些大白天就在酒楼里密谈的家伙吗？”

“什么！”

“我想以过去的熟人立场劝劝你，贵宝，你啊！凭本事，确实有两把刷子，只可惜你的脑袋并不是很灵光，最好别耍那些奇奇怪怪的把戏，还有身上的那套绿衣服，实在太不适合你这种人穿。”

“别不懂装懂地胡说八道！”

贵宝满脸通红，怒骂着绮罗。店里顿时鸦雀无声，客人都注视着这边。突然……“客官！”

一位店小二陪着一位身材像贵宝一样壮硕的男人走了过来，可能是绮罗方才提到的打手。云裳暗自松了一口气，却发现店小二低头向贵宝深深地一揖，然后，转身朝着绮罗，恭恭敬敬地说道：“能否请客官先行离去？”

“这……”云裳惊讶得指着名叫贵宝的男人，“我们只不过吃顿饭罢了，该离开的应该是这位才对吧？”

店小二坚决地摇着头，“不，我是请两位先行离开本店，此外，这么说确实失礼，不过，往后也不欢迎二位再度光顾。”

云裳惊讶得张大嘴说不出话来，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成了店中众人的焦点，都是非常冷漠无比的视线。店里的人并未针对突然闯入店里的贵宝，而是明显地对绮罗和云裳投以轻蔑的眼光。云裳开始觉得，刚才一直觉得很可靠的那位非等闲之辈的打手，突然变成了一个可怕的恶棍。她暗自咽下一口口水，来回看着绮罗和贵宝。贵宝哈哈的笑着，挥了挥手说道：“这位是俺多年的老友，无妨无妨，我俩只是话不投机罢了。”

店内的气氛因这句话而顿时化解，嘈杂的人声或碗筷碰撞声再度响起。“果真没事？”

店小二问着贵宝。贵宝抬了抬手，店小二和打手立即从屏风后消失了身影。“话说完就走。”

贵宝低声说着，自顾自在空着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然后，目光锐利地瞪着云裳，“这位小姐是？”

云裳抬高下巴，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我叫云裳，绮罗的友……”“她是我的娘子。”

绮罗阻止云裳继续说下去。云裳眨着眼睛，看着绮罗，绮罗赶忙闭起一只眼睛对云裳使了个眼色。贵宝脸上却浮出了惊讶的表情，“你……”他本目不转睛地看着绮罗，绮罗啪地放下茶杯，“贵宝，长话短说，什么事？”

“说就说。”

贵宝双手交叉摆在胸前，挑衅似地注视着绮罗说道：“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一起来辅佐紫琳吧！”

云裳啊地叫出声，想站起身来，却发现贵宝正目光炯炯地瞪着自己，赶忙伸手捂住嘴巴，重新坐回椅子上，像是在说“没事”似地摇着头。云裳终于回想起，贵宝身上的那套绿色袍子，和前几天在湖岸边碰到的那位紫琳公主身上穿的一模一样。仔细看，云裳还发现他们也佩戴着相同的佩玉，同样由小小的翡翠串成。“拒绝的话？”

绮罗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一脸轻松地反问着。回答绮罗的是十分简洁有力的一句话，“杀！”

绮罗嗤之以鼻，“你认为我是你杀得了的人吗？”

“不只是你一个，连你身边那帮狐朋狗党一起杀。”

贵宝不怀好意地看着云裳。云裳义愤填膺地回瞪着贵宝，“我……我也不会那么轻易地被你杀死！”

“这位小姐可真有趣。”

贵宝啪啪啪地轻轻拍着佩戴在腰间的凶器，云裳嘴里噢了一声就赶忙闭上嘴。真的被杀的话，我一定会变成厉鬼找你报仇，云裳心里这么想，行动上充其量只能伸伸舌头。“你最好给我想清楚一点，不过，期限就在今天。”

绮罗眯着眼，“到底……有何打算？”

“加入的话，就立即告知。”

贵宝从怀里取出几枚碎银子，丢在桌上。“你果然飞黄腾达了！”

绮罗充满嘲讽语气地说着。贵宝却咧着嘴笑，“咱已非昔日阿蒙。”

“是吗？”

“不过，还是没有你那么大的改变，你……和过去完全不一样了，绮罗。”

贵宝站起身来，就像来时一样，匆匆忙忙地下楼去了。“可恶的家伙！”

绮罗低声咒骂着，想要出气似地将桌上的银两扫落到地上，连茶杯都被牵连，哐啷一声掉落在地面上，摔得支离破碎。“绮罗……回宅子去吧！”

云裳走到绮罗身旁，轻轻地搭着绮罗的肩膀，却发现绮罗的肩膀微微地颤抖着。绮罗的漂亮脸蛋因苦闷而扭曲着。“你没事吧？”

“没事，果然是吃太饱了……”绮罗晃动着身子想站起来却顺势跌倒在地。连椅子都发出了巨大声响倒在地上，云裳大惊失色，赶忙呼救。“来人呀！”

客人或店小二都站在远处冷眼旁观着倒地不起的绮罗。云裳将绮罗的手臂拉到自己的脖子上，想搀扶起绮罗，这才发现绮罗是那么的重。可她依然咬紧牙关，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像拖着绮罗似地，走下楼梯，步出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