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辰仙身在翠海湖畔。离宫依然静悄悄地,随着太阳西倾,妖气似乎越来越强。鰼鰼鱼兴高采烈地在湖面上跳跃着,水面下有无数个奇怪的黑影来回穿梭着。辰仙施展法术在湖面上走动着,唤来怪鱼的很可能是绮罗见过的水珑。不过,聚集到这里来的鱼群长相都非常奇怪,但,并不是妖力多么强大的怪鱼。假使是水珑产生了作用,湖里出现更大、更适合被称之为水中妖魔的怪鱼,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早在六百年前就被召唤过的妖魔是名叫骚鱼,能够引起战火的怪鱼。可是,此时,骚鱼理应被囚禁在天界才对,不可能那么轻易地下凡来到人间。即便是辰仙之父东海龙王成为阶下囚也已长达百余年。难道是别的妖魔取代了骚鱼前来?辰仙为了调查此事再次来到翠海,为了避免像上次的绮罗一样,突然被怪鱼拖下水去,辰仙小心翼翼地试着来到离宫附近。“果然,非比寻常……”辰仙从地上跳到城墙上,站在两道围在城郭的墙上,仔细地观察着城内动静,发现城里燃烧着篝火,灯笼也点亮着,却完全看不大城里有人的迹象。上次探察时也一样,看不大兵士们的身影。此处为离宫,只要皇族未远从都城来访,趋于寂静实属当然。不过,既然是皇帝的离宫,通常会安排相对人数的女官或宦官。尤其是宦官,武国宦官人数高达万余人,只要是皇家的地盘必定有宦官的编制。到底是为什么,城里为何看不到他们的踪影?一个移动的黑影突然进入辰仙的视野之中。是人,终于出现一个人,看似身穿朱红衣袍的宦官,那人手上捧着什么东西,飞快地在长长的回廊上走动着。辰仙双脚在屋顶上一蹬,飞越似地穿过宽敞的庭园,面对庭园巡绕一大圈后来到了那条回廊。突然看到辰仙出现在眼前,宦官吓得魂不附体,抛掉手上的东西。原来是一套茶具。千钧一发之际,辰仙伸手接住了茶盘,茶具上的图案是莲花,使用了被视为禁色的黄色及金色。“来、来者何人?”
朝着全身不停地颤抖的宦官,辰仙手捧茶盘问道:“这是,招待远从都城而来的贵客?”
这些茶具显然是皇帝专用的茶具,可是一点也看不出皇帝远从都城微服出巡至此的迹象。当然,目前新的皇帝没这个闲工夫,不久前发生的继承权之争已告一段落,现在,新帝理应留在皇城内重整朝纲才是。“来人呀!抓刺客。”
宦官尖声怪叫着大声求救,或许是惊吓过度,声音听起来并不是很大声,辰仙一拳击中对方的鬓角,宦官顿时昏死了过去。玉石等硬物碰撞的声音正好在此时响起,原来是宦官腰上佩戴的玉佩,由小小的翡翠串成。辰仙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其他人影,他一手捧着茶具,一手拖着昏倒的宦官,慢慢地移动到回廊边的房间里。辰仙先将茶具置于附近的小几上,然后,让宦官躺在长椅上。辰仙发现茶几上有个香炉,想了想后,他从怀里取出一个小袋,将袋中粉末倒入香炉后点火。将淫羊藿或牵牛花种子捣碎后,添加数种草药调配而成的粉末,具备催眠作用。随着冒出来的白烟,草药的味道开始散发,辰仙往宦官脸上吹了口气,唤醒了他。“我想问你一些问题。”
宦官微微地张着薄膜似的眼睛,口水从半张的嘴里滴落下来。到底该从何处问起呢?辰仙思考过后首先问道:“其他宦官或女官们都往何处去了?”
一听到问话,宦官突然脱口说出惊人的答案。“被吃了。”
“被何人吃了?”
“怪鱼……不赞同翠心门的人都被丢入满是食人鱼的池子里。”
辰仙对翠心门一词早已了然于心,在兰城坊间打听到的。“怪鱼何时起聚集于此?”
“黑王驾临以来……约莫两个月前。”
“黑王?”
辰仙咋了咋舌,“原来如此……骚鱼果然来了。”
“黑王”乃骚鱼别名,为鱼类之王,体型庞大,很是邪门。据说,从前到处都看得到此鱼,人世间战火不绝,因此……天帝将此鱼关在天界御花园的某个角落里。辰仙曾见过一次那种鱼,在辽阔的御花园,用假石围成牢笼似的水池里,看到了来回穿梭着,体型又黑又大的骚鱼。辰仙还记得,当时只是瞄了一眼骚鱼,心里就骚动不已,那是一种看到之后就会由然产生斗争之心、激发暴戾之气的骚鱼的邪性。那种鱼竟然下凡来到人间,真的是水珑唤来的吗?亦或是……某人故意放它来到人间?就像不久前现身都城的石神将一样。“黑王此时置身何处?”
“和紫琳公主一起。”
辰仙紧皱着眉头,“早已灭亡的翠国的……”“不,是握有水珑、身份尊贵无比、与翠国渊源深厚的公主殿下。远从武国归来,必须取回统治权力的公主殿下。她是紫琳公主转世。”
宦官神情恍惚地说着。辰仙看了一眼佩戴在宦官腰间的珠子,在兰城坊间就已见过相同的珠子。原来如此,此人也是翠心门中的一员。绮罗的一位儿时玩伴以紫琳公主名义,登上了翠心门盟主的宝座,辰仙已从娥瑛口中听过此传闻,还听说她握有可唤来水中魔物的水珑。“紫琳……紫琳公主从何处得到的水珑?”
“生来就有,翠国王室血脉,当然拥有。”
“那么……紫琳和黑王,此时人在何处?”
“罗裟沙漠。”
沙漠,兰城森林和溪谷对岸那片一望无际的罗裟沙漠,商队的必经之路,不适合夜间出行的场所。“为何前往沙漠?”
宦官开始微微地颤抖着,同时,露齿窃笑着,意识模糊下看起来更令人感到毛骨悚然。“去见迂凯之王。”
辰仙沉默不语,迂凯是草原民族,曾多次侵犯武国边境,经过激烈的征战后,终于不敌武国的强大兵力,归顺大国,被册封为迂凯。被册封国必须每年数度进贡,永远向皇帝效忠。亡国的公主夜间造访这种势力,这种情形可说是相当不妥当。“紫琳到底有何阴谋?”
“……”宦官并未回答,数度眨眼,眼神渐渐开始聚焦。辰仙改变了问话方式,“紫琳公主目前落脚何处?”
“城中……太监总管私宅。”
宦官呻吟似地回答着。“总管”是指宦官中地位最崇高之人,相当于翡翠宫的负责人。宦官那光洁的额头上渐渐地冒出汗水来,颤抖越来越严重,瞳孔放大,呼吸也越来越急促。辰仙认定已到极限,就捻灭了香炉之火。不过,先前摆在香炉旁的茶具突然映入辰仙眼帘。“今晚的来客是?”
紫琳或黑王都不在此,既然这样,黄色茶具到底是供谁使用的呢?可宦官头一歪,彻底失去了意识。……辰仙回到娥瑛宅邸,问题已经发生了。听说绮罗午间在城里病倒后,就一直昏昏沉沉地睡着,虽然偶尔会醒来,还是令人担心。辰仙从阿白和娥瑛口中得知关于绮罗的过去、翠心门的事情、名叫紫琳的姑娘造访宅邸的事情。还有当时云裳出面应对的事情。“云裳也吃尽了苦头呐!”
阿白满脸不高兴地说着,“咱安慰过,接下来,轮到你了,老太婆是这么说的。”
“那是自然喽!”
娥瑛咧着嘴着,“女人呐,无论在什么状况下,总是希望心爱的男人关心她。去吧!皇子,快到她的身边,温柔地握着她的手,然后接吻,给她一个热烈的拥抱,然后……”辰仙茫然地坐在露台角落上的那张椅子上,双手撑着下颚,靠在桌面上,注视着黑暗中的湖面。从他的侧脸看来,显然担心着什么事情。“云裳。”
辰仙叫着,走到身旁,云裳依然没有转过头来。“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呢?”
云裳慢条斯理地问道:“你不是说不想出门,所以没有和我们进城吗?”
“抱歉!”
辰仙道歉道:“因为有点事难以释怀,去湖里调查了一下。”
辰仙在云裳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伸出手去,托着云裳下颚,将云裳的脸往自己方向扳了过来。“怎么了!发生什么问题吗?”
云裳的睫毛抖动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云裳……”“辰仙,你早就知道绮罗她喜欢我吗?”
辰仙微微地瞪大着眼睛后……点点头,“是的。我早就发觉到。”
“可是……绮罗她,我一直以为她是个女孩子家,我也记得当初阿白开过这种玩笑,不过,我一直以为那是绮罗的说笑方式,我……”“绮罗未曾当过女人。该怎么说才好呢!尤其是最近,显然越来越倾向于男性,说不定会继续变化下去。”
豆大的泪珠从云裳脸上滚落下来,“我,很喜欢绮罗!”
辰仙非常复杂却极力压抑着心情,故做平静似地说道:“我知道。”
“不过,那是对好友的感情。”
“你是因为不能以异性来看待绮罗而哭泣吗?”
“不是。”
云裳用力地摇摇头,“绮罗拒绝了名叫紫琳的姑娘的心意,她一定是无法将紫琳姑娘视为女人,然后,绮罗离开了对方,远离兰城。现在,我无法回应绮罗的心意,不过,我还是很想为绮罗做点什么事情,不希望绮罗离我而去。可是,现在,我连如何让绮罗不再流出黑色的泪水都不知道,我实在不知道救不救得了绮罗……明明不了解绮罗的痛苦,明明无法回应绮罗的心意,还一直希望留在她的身边,实在是太贪心了……”“云裳,实际上,乌鰂之毒早就化解了。”
云裳惊讶得瞪大着眼睛,“真的吗?”
“别忘了我是方士,我已经对症下药为她开过处方。”
“那,绮罗为什么还……”“那是绮罗的心病,绮罗内心里的问题不解决的话,乌鰂之毒就无法完全化解,这不是别人能够帮她的事情。”
“辰仙。”
云裳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辰仙。圆圆的眼睛,比起辰仙见过的任何眼眸更清澈,更美丽。云裳突然眯起那对漂亮的眸子,说了声:“对不起!”
轻声细语地,云裳道歉了,辰仙不明就里地皱了皱眉头,“为何道歉?”
“我什么忙都帮不上,对不起……”辰仙有些触动,默默不语。原来云裳都知道,知道辰仙现在还偶尔会做云裳死去的梦,经常半夜醒来的事情。辰仙在前来兰城,行经天虞山时,吃下了会吞食梦境的神兽——貘的神域中所栽种的树木的果实。辰仙吃下那果实之际,天虞山的狐狸精就曾经说过:“吃下果实,噩梦就会增多,侵蚀你的身体,然后,失去你认为最宝贵的东西……”明知后果还是吃下貘的果实,辰仙不得不那么做,否则无法进入神域之中。此后,云裳死去的梦更频繁地出现,折磨着辰仙。越是搂着云裳,享受幸福的感觉,做的噩梦就更加地逼真。“你……不必担心这件事情。”
辰仙沙哑着声音说道:“因为,那是我个人的问题。”
“我知道。”
云裳破涕为笑,“这种事……我早就知道了,o辰仙。”
辰仙粗暴地推开绮罗的房门,往床铺方向走了过去。“起来!”
他忧心忡忡地叫着,然后紧紧地揪住对方的衣襟。绮罗微微地睁开眼睛。“现在不是躺在睡大觉的时候,快点给我清醒过来,然后,你听清楚,明天,就去见你那位儿时的女玩伴。”
“紫琳……”“我会陪着你去!”
绮罗拼命地眨着眼睛,“为何?”
“和那位姑娘的问题必须赶紧做个了断,你把云裳惹哭了。”
“……”“而且,槐江山的妖魔也都会哭泣吧,看到自己的主子竟然落魄成这副模样。”
辰仙觉得这段话也非常适合说给自己听,惹云裳哭的不只是绮罗。不过,当然,其他人惹哭云裳,自己心里肯定不舒服,自己的任性自私,辰仙何尝不知道。是的,辰仙未曾有过绮罗是一个女人的念头。“知道了啦!”
绮罗脸上挂着黑色的泪痕点了点头,“我去见紫琳,然后会断然拒绝协助她造反……若能阻止,我会阻止她的阴谋。”
辰仙扬起一边的眉毛,“你不会再受到情感上的拖累,被牵扯进事件当中吧?”
“不会!”
绮罗语气坚定地回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