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因为愤怒,也可能是因为厌恶,或者某些别的情绪,陆向寒无法完全自我和解和消化的那些情绪终于被眼前两人亲密的模样压垮,如洪水决堤般奔涌而出,冲撞着五脏六腑。他额角青筋跳的欢快,字音咬得很重,破罐子破摔似的,夹着鲜明的恨意。“你怎么还有脸来看她?秦之遥,你没有资格踏入这个墓园,更没有资格来打扰小嘉。”
秦之遥觉得可笑。口口声声说她没脸来,那他呢?他嘴上说着最爱的人是秦叶嘉,现在却又挽着江柔到她的墓碑前耀武扬威、肆意践踏,又是什么意思呢?胸中的酸胀混着愤怒一阵一阵,汹涌地拍打着心腔。秦之遥眼睫颤得厉害,强忍着不看他,视线转过去,心疼地看着那两束被当垃圾一样丢在一旁的百合花。美丽而脆弱的花瓣被揉碎,可怜兮兮地耷拉着。秦之遥眼睫一颤,深吸了一口气,“我是她妹妹。”
话落,她忽然转过头,抬手指向江柔,眸底噙满了愤怒的晶莹,“她呢,她算个什么东西?你说我没有资格,难道她就有资格?”
陆向寒蓦地脸色一变。江大小姐当即就要发火,却因为身侧的男人而强行忍住了,眼圈当即就红了,“你怎么能这么说话,我又没有招惹过你,就算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有话好好说不行吗。”
秦之遥看着她眼泪汪汪的我见犹怜模样,只觉得可笑至极。她也想学着陆向寒的模样冷笑一声,偏偏心脏不知为何抽搐着发疼,唇角怎么也提不起来。“向寒,是不是我又说错话,惹她不高兴了?”
江柔红着眼圈晃了晃身侧男人的手臂,细长的十指悄悄抓紧了他的衣服,不动声色地贴的又近了些。那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叫秦之遥简直要怀疑之前那个在她面前大吵大闹满口脏话的女人是假的了。忽然,脑海中冒出一前一后脸色骤变的陆向寒的模样。她弯了弯唇角,勾出一抹嘲讽的冷笑。这两位还真是天造地设,十分般配,连演戏的本事都一个赛一个的高超。陆向寒淡淡道,“你没说错什么。好歹你来看小嘉,还是怀着一份怀念的心,她一个杀人犯,没资格和你说这些。”
“轰”的一声,如同万钧雷霆从头顶劈下来,秦之遥霎时间僵硬了手脚。杀人犯。她难以置信地望着男人冷冽的神色,颤抖着垂下眼睫,眼前陡然一黑,打了个趔趄,拼尽全力才勉强站稳。是了,是她忘记了,在他心目中,她一直都是个自私自利到连姐妹亲情都不顾的恶毒女人罢了。也是她误解了,这些天来他们同处一片屋檐下,他偶尔不得已的好也只是出于做戏给长辈看罢了,她怎么敢以为是他的念想有所改观?怎么敢妄想或许这误解还能解开?“之遥!”
泪水迅速弥漫上来,顷刻间模糊了视线。秦之遥下意识地抓住沈方行的手臂,虚弱地道,“我们走。”
“好。”
沈方行点点头,扶着她缓缓离开。走出墓园的那一刻,秦之遥再也支持不住,整个身子瘫软下去。沈方行一慌,赶忙去扶她,仓促间手背不小心蹭过她的脸颊,被那冰凉湿润的触感刺的动作一顿,眉心倏地拧起,满面心疼地道,“之遥.”——她一个杀人犯。陆向寒冰冷的声音还响在耳畔,这一刻,她彻底万念俱灰。沈方行心急如焚,手足无措地扶着她上车,她窝在副驾驶上,抓着安全带大哭出声,哭到眼前一片黑,哭到头昏脑涨,上次被陆向寒强逼着磕头留下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见她哭的手脚都轻轻抽搐起来,沈方行瞳孔骤缩,当机立断地握住她的肩,“之遥!”
秦之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苍白的脸上满是泪痕,一双眼又红又肿,看的他整颗心都揪了起来,重重地叹了口气,缓缓倾身将她拥进怀中。“别哭了有我在,没事的,都会好的”他低沉的声音喃喃响起,也不知是因为听到他的安慰的缘故,还是因为哭的累了,秦之遥的哭声渐渐低下去。心脏已经抽疼的一片麻木,她轻轻推开沈方行的手,面色冷沉如灰。“你姐姐的事不是你的错,之遥,她在临死时用生命换来了你的平安,这是她所期待的,你不要太伤心,不要这么为难自己.”他放轻了声音,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面色,半刻也不敢放松。这五年来,单单是因为那次的绑架事件,她在抑郁症发作时单是试图自杀就有数十次,要不是被他发现,恐怕早就没命坐在这儿了。秦叶嘉的死,以及旁人对她的误解对她造成的伤害有多深,沈方行最清楚不过。闻声,秦之遥才缓缓平静下来,眼神却始终黯淡,唇上也没有半点血色,眼眸微垂,嗓音哑得几乎听不见。“.谢谢你,方行。”
闻声,沈方行悬在嗓子眼的一颗心才倏然落地。他淡淡地笑了一下,轻抚开她额角汗湿的发,“我们明天再来看你姐姐,你先跟我回去休息,好不好?”
出乎意料的是,秦之遥这次没再拒绝,木然地点了点头。夜色缓缓降临。“向寒,如果你明天不忙的话,我等你一起吃晚饭,好吗?”
江柔望着身旁男人英俊的侧颜,不自觉放柔了声音。“明天我有事要忙。”
江柔一愣,笑着道,“那后天”“后天也一样。”
闻声,她面上温婉的笑意陡然一僵。陆向寒面不改色地推开她正欲缠上来的手臂,“不早了,我让司机送你回家。”
江柔咬着唇,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腔调,“向寒.”可男人连看都没再多看她一眼,直接抽手走人。怀中陡然一空,江柔急的脸色一变,下意识地抬脚就要跟上去,却被迎上来的管家拦住,“江小姐,您请回吧。”
江柔没好气地瞪了管家一眼,却没敢当场发作,心思一转,换上一副僵硬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