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天幕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罩在城市上空，笼住所有爱恨悲欢。忽然，桌上的内部固定电话响了起来。陆向寒伸手接起，在听清电话那头的话后，几秒功夫脸色骤变，立即起身冲了出去。大年三十的夜，万家灯火明亮，路上几乎没什么车。宽阔的马路两侧，昏黄的路灯灯光连成一条蜿蜒的火蛇，忽明忽暗地透过车窗照在秦之遥焦急的脸上。沈方行透过后视镜看她一眼，安慰道，“你别着急，可能伯母只是没听到。”

如果这话放在半个小时以前说，秦之遥可能还会相信，可是现在她已经连续拨了十几通电话，每次都能打通，却都没有人接。随着“无人接听”的提示音一次次响起，秦之遥心急如焚，对身侧男人的安慰置若罔闻，只一个劲地催促他再快点。她心里清楚，母亲虽然这些年都以为身体不好卧病在床，可头脑一直是清醒的，再加上活动范围几乎已经被固定在一个房间里，从来不会这样连续不接电话，而且也没有通过其他方式联系自己。心中的不安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侵得指尖冰凉彻骨。沈方行拧了拧眉，“会不会是房间里的通话设备坏了？要不联系一下院方问问看吧。”

“可这个时间，工作人员也应该都下班了。”

秦之遥焦灼道，“我刚才试过了，联系不上。”

正心急如焚地猜测着，一直紧紧攥在掌心里的手机突然叫嚣着吵闹起来。秦之遥一激灵，慌忙低头去看，瞥一眼却是父亲的电话。本应该松口气来着，可不知为什么，她却觉得胸口突然狠狠“咯噔”了一下。铃声吵闹不休，她却迟迟没有接起，沈方行瞥了一眼她苍白的脸色，疑惑地叫了一声，“之遥？”

秦之遥这才猛地回神，滑下接听凑到耳边。沈方行掌着方向盘，迟迟不见她开口，却明显感觉到周围的温度迅速降低了。他皱了皱眉，下意识地转头看向秦之遥。车正好开到一盏坏掉的路灯下，昏黄的光线骤然消失，眼前的她整个人被笼进一团模糊的昏暗里。沈方行看不见她的表情，却在刚才光阴交错的一瞬捕捉到了一抹她瞬间僵住的神色。“谁的电话？”

秦之遥没应声。沈方行心头突然浮上一股不安，又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秦之遥仍是一言不发，只是猛地浑身颤抖起来，手机从指间滑落，“砰”一声掉在车门与座椅之间的缝隙中。笼罩在头顶摇摇欲坠的不安终于轰然落地。“之遥？”

沈方行立即踩下刹车，单手握了握秦之遥的肩膀摇晃着，感受到掌心握着的那片血肉骤然失温，凉的如同一块冰，心里猛地一沉，“之遥！”

秦之遥缓缓转过头来，空洞的双目中染上一层湿漉漉的血色，嘴唇哆嗦个没完，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惊吓一般。“.方行。”

她眼睫颤得厉害，“我妈出事了”勉强吐出这么几个字，秦之遥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褪了个干干净净。沈方行亦是心头狠狠一震，匆匆给她系好安全带，抓起她的手机拨通刚才的号码，脚下踩着油门冲了出去。他们赶到的时候，医院走廊里，秦毅正坐在一侧的长椅上，面上满是疲惫和担忧。“爸，我妈怎么样了？”

秦之遥慌忙走过去。“还在手术，再等等。”

秦毅回握了握女儿的手，试图安慰她，眼睫却颤抖得像蜜蜂的翅膀，暴露着他内心的惶恐与不安。“这到底怎么回事？”

秦之遥泪流满面，“早上我还和妈通过电话，说晚上要回家吃年夜饭的，怎么突然就.”话说到一半，她喉头一阵哽咽，过度的酸涩压在舌尖上，使得她半个字也说不下去。“疗养院那边打电话来说，是清洁工忘了锁储物间的门，所以返回去，这才看到你妈妈摔倒在地，然后就赶紧叫了救护车来。”

秦之遥的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如纸。“都怪我我应该早早地就出发去接她的。”

她泪流满面，几乎语无伦次，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她本来病情就不稳定，我应该早点去陪着她的”秦毅面色沉痛，重重地叹了口气，不忍地闭上眼。突然，手术室的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名护士，“谁是薛云的家属？”

正魂不守舍的秦之遥闻声慌忙上前，“我我是她女儿，我妈现在怎么样了？”

护士扫了眼前的父女俩一眼，缓缓摇了摇头。“病人是心脏病突发，但是发现的太晚，又没有采取急救措施，送过来的时候情况已经很危急，我们也尽力了，但是.”她没有说完，言尽于此，冲着秦毅和秦之遥略略弯了一下腰，转身离开。霎时间，秦之遥如遭晴空霹雳，眼眸瞪大到了极致，膝盖处骤然袭来一阵酸软。她眼前一黑，随即整个人惶然倒了下去。“之遥！”

沈方行急急地冲上前来扶住她，焦灼地转头大喊，“医生！快来人！”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焦急，可落在秦之遥耳朵里，却像是水泡破碎时的温柔叹息。眼前视线和意识一并变得模糊，最终在一片刺眼的白色灯光中彻底失去知觉。新的一年到来了。急救室中心跳曲线骤然变成平直，机器发出一声刺耳的嗡鸣，与午夜十二点钟的跨年钟声一同响起，悲伤与欢乐并行，迸发出极致的火光。是新生，也是死亡。窗外，大朵大朵的烟花璀璨绽放，五颜六色的光芒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秦之遥苍白的侧脸上。“之遥，我带你去看伯母一眼，好不好？”

沈方行试图温声和她说话，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这一次昏厥之后再醒来，她的情况似乎比前些天还要严重，不但不和他交流，眼神简直犹如两潭死水，漆黑的瞳仁里不见半点光彩。像是彻底失去了灵魂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