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茶后。 巴陵儿再次踏上幽都城墙时,脚下一软,张嘴就吐出一口鲜血。 索性他扶着墙垛,缓缓坐下,调息半晌才恢复过来。 此时的他已是满身鲜血,有敌人的,也少不了他自己的,唯有那飞剑依旧灵性十足,围绕着他飞旋不休。 紧随而至的赵如兰看着自家夫君,那真是又心疼,又好气。 等到巴陵儿调息完成后,她忍不住揪住了对方耳朵,怒斥道:“你发什么疯啊? 还真当自己是统兵大将,玩什么斩将夺旗的戏码? 你知不知道刚刚有多危险? 你就算不在乎自己的小命,就不能多想想我们孤儿寡母?”
有道是‘温柔乡即是英雄冢’,别看巴陵儿刚刚大杀四方,何等威风,可现在面对自家媳妇的一把鼻涕一把泪,那是头大无比。 当然,你要说他没法子,也不尽然! 灵机一动,他立刻道:“夫人,夫人,这事儿真的不怪我,不怪我,你瞅瞅这个,瞅瞅这个……” 说着,巴陵儿一抖手,取出了一封信,在赵如兰面前晃悠:“知道这是谁写来的嘛?”
“谁?”
“莫师弟!”
“莫师弟?等等?”
赵如兰一愣,手不自觉的松了些,巴陵儿趁机逃脱,但她也顾不上了,赶忙问:“莫师弟,突破金丹了?”
“突破了!这不,写信和我炫耀来着?”
巴陵儿一指手中书信,气愤填膺道:“你瞅瞅他写了什么? 刚刚破境金丹,居然就要找我斗剑,还说不会把我打得太惨? 你瞅瞅,这是人说的话吗?真当我在战场上磨练出来的剑意,都是假的啊?”
“……” 赵如兰嘴角忍不住扯了扯,又发现似乎被转移了注意力,赶忙冷着声音道:“那这是你直袭妖族头领的原因?”
巴陵儿尴尬的笑了笑:“这不是给气的嘛! 而且,咳咳,我这剑诀不是还得磨炼磨炼嘛,否则,这要是真回去,又打输了,那个,那个,咳咳咳……” “……” 赵如兰是真的无语了,但让她更无语的还在后头。 巴陵儿大手一挥,道:“此地战事已平,夫人,随我回城,帮我准备笔墨纸砚。”
“嗯?你又要干嘛?”
“当然是回信了啊!”
巴陵儿说的理所当然:“就算是以后那个‘啥’了,但这气势绝不能输嘛!”
赵如兰:“……” …… 云州。 四方城外数百里处。 两山之间的夹道中。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向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你瞎了眼了,这么大‘薛’字大旗你们看不到? 我薛家的商队你也敢抢,是不是都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了?”
“薛家!薛家?呵呵,我抢的就是你薛家,别人过此路,我只要一份钱。 你们,从此之后,得两份,少一个铜板,都别想过去。”
“你们,你们,真不怕我薛家报复?”
“好了好了,别装了,谁不知道你们薛家恶了星河剑宗的仙师,报复?你来啊,我等着!”
“你……” “你什么你,不给的话,我就自己拿了,到时候死伤一片,我可就不在乎了。”
片刻之后,喊杀声、刀剑碰撞声和哀嚎声谱写了一篇死亡交响曲。 …… 天空,一团浮云正好飘过。 一少年探头看了眼,发现那仍旧屹立不倒的‘薛’家旗帜,惊叫道:“我们碰到打劫的了,还是打劫薛家商队,这得出手救助一番啊!”
说着,他就伸手掐诀,招来一团狂风,似就要跳下去。 但在最后时刻又被一双大手给拉了回去,一神色冷漠,浑身剑意勃发的男子只是微微向下瞥了一眼,就道:“不用去!”
少年人有些迷茫,但还是道:“我出宗门前,家师曾和我细细叮嘱过很多事儿,就记得他曾言,若是遇到这薛家商队遇难,最好是搭把手,有益无害。”
冷漠男人并不愿多言,但看着少年人那稚嫩脸庞,终是心软了些,道:“你师父说没错,以前确实如此,但以后无需这样了。”
“可为什么啊?”
冷漠男人微微低头,看着已经死了很多人,被鲜血染红的薛家旗帜,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有些人,得了臂助,才取得了些许成就,就飘飘然不知自己是老几了。 是该让他们清醒清醒,否则,真以为什么人都能得罪?”
少年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但冷漠男人已经不再多说,只是到了一句‘加速’,这浮云的速度就快了好几分。 下方,一看着浮云终于离开的山贼头领放松了下来,下一秒,他就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了。 他兴奋的挥舞大刀,对着一众山贼喊道:“这一次,这一次,我们不打劫了,我们抢劫,大家别放跑一个。”
…… 蟠龙城。 刘府。 薛家在蟠龙城的主事,薛岭的亲姑父,刘福这一刻快步的从后院跑到了前院。 隔着老远,他见一仙风道骨之人站在门前,立刻就道:“张仙师,张仙师,您这光临寒舍,怎么也不愿进来喝口茶水啊?”
那老道见了来人,手中拂尘一甩,微微稽首道:“老道是来请辞的,就不愿耽搁了,和刘管事您说一下,我就准备离开盘龙城了。”
刘福身体一震,动作都有又一瞬的停顿,但终是历练出来的老人了,他立刻问:“可是我薛家给的奉银太少,入不得您的眼了?”
老道赶忙道:“不少了,非是奉银之事。”
“那就是有哪些修炼所需的材料或丹药,我薛家未曾为先生寻来,怠慢了?”
老道继续摆手:“非也非也,薛家所供,老道修炼已是绰绰有余了。”
“那就是有人得罪您了?是给安排的哪个下人服侍不用心,您和我说,我打断他的狗腿,再逐出薛府。”
“这就更不是了!”
“那是为何啊?”
刘福反问:“仙师不过入职供奉数月而已,怎滴就要这般匆忙离去?”
“和他人无关,是老道偶有所得,需入山静修而已。”
看着油盐不进的老道,刘福都有些泄气,但他还是将老道拉到了一旁,轻声道:“张仙师,我知留不住您,也不再多言,稍后有千两纹银奉上,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只是,仙师能否和我说句实话,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张老道是真的犹豫了,不知是因刘福的诚恳,还是那千两纹银,最终,他一挥手,就见一道隔音符被激发了。 而后,他才轻声道:“刘管事,您是明白人,有些事儿我真的无需多说,您应该心中已经了然。”
老道看刘福脸色,又续道:“你薛家在云州经营数代了,又是靠星河剑宗而起的,应该明白,谁能得罪,谁不能得罪。”
“那仙师您觉得我薛家该如何?”
“那自是解铃还须系铃人。”
这话说完,老道再也不愿多言,片刻后取了千两纹银后立刻离开。 只余下原地,已是愁眉不展的刘福了。 而一刻钟后,就有消息从刘福府邸传出,以最快的速度去往远方。 …… 西北边境。 隆源城,将军府内。 一身形略显消瘦,两并斑白,但举止干练,气质威严的老者终是放下了手中的纸条,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仙长,可曾准备好了?”
落下遁光的是一位气质温和的中年修士,他看着老者,道:“自是准备好了,不过,你真要用这千里圆光镜与那边联系? 这等公器私用,可是最遭人诟病的,且你们那位主子的性格,你也清楚的。”
老者苦笑一声,道:“多谢仙长提醒,我自会像陛下请罪,无需多言了,请施法吧。”
“好!”
片刻之后,一面半人高的镜子被放置到了庭院中间,一道月光落下,照在镜子上,朦朦胧胧有远方的场景出现。 老者已经站在了镜子前,而那位仙长也早已离去。 许久之后,镜面之上显出了另一个人的身影,正是薛攀。 四目相对,两人都没有说话,顿了足足盏茶的功夫,还是老者率先打破了沉默,他轻声道:“你,还是在怨我?”
薛攀微微侧头,似是沉思了片刻,居然坚定的摇了摇头,道:“其实真说不上怨,若是易地而处,我应该也会这么做。 只是,不爽而已。”
这话说得坦陈,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氛围都轻松了些,老者无奈的笑了笑:“这事儿是三叔做的不地道,也愧对你父亲,很长时间,我都不知该如何面对你。 现在,更是愧对家族了! 星河剑宗的那一位,别人都觉得他是创法大师,应是不善交际,但这一次真是见识到了,好厉害的手段啊!”
薛攀却摇了摇头:“这话其实不应该这么说。 莫兄弟真没想拿我薛家如何,否则我们面临的问题要比这严重十倍。 他只是想稍微敲打一下而已,但他对自己在宗门的影响力,预估都有些不足,才导致了现在这局面。”
老者都有些不信了:“你肯定?”
“我肯定!”
薛攀忍不住耸了耸肩:“因为,他早已经把书信给寄过来了。 做了什么,怎么做的,想达到什么目的都和我讲的清清楚楚。 他甚至讲明,这一次‘小惩大诫’必须做,唯有如此,才能让人警示。”
“呃?”
这一下老者是真的傻了:“他这也,这也……” 薛攀打断:“我觉得他做的对,且唯有如此,才能让某些人看清局势,也才能斩断某些人的非分之想。 如此,薛家商会才会真正长久。”
老者被怼的无话可说,好半天才道:“那侄儿,你还愿意回云间城吗?”
“我自然要回的。”
老者又道:“那我把你堂弟再给调出来,由你再接管云间城吧。”
薛攀很自信:“其实不用了,让他管理吧,三叔,您信不信,只要我愿意,云间城还是有我一席容身之地的?”
“我信!”
老者终于松快了下来,道:“不过,你也不好空着手回去,我已经为你备了礼物,带回去吧?”
“什么?”
“二十颗休眠期灵泉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