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是深夜,可莫谨之并没有丝毫困意。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身边有沈梓樱的陪伴,习惯了一伸手就能碰触到一具温润鲜活的肉体。即使他知道,这一切并不是她心甘情愿,在那个女人的心里,对他只有恐惧与厌恶。今天晚上她应该很开心吧?终于可以摆脱自己这个丑陋暴虐的残废,去陪伴照顾那个藏在她心里最深处的男人!莫谨之明白,此时此刻他更应该关心的是自己弟弟的身体安危,可无论他如何劝告自己要大度一点,只要一闭上眼睛,想到那副温馨和谐的画面,他的心里,还是怒火中烧,难以平复。躺在床上变成了一种煎熬,索性也就不睡了。他没有叫下人帮忙,而是扶着床边特制的把手爬起来,拖着残缺的身体一点一点的移到轮椅上。红木案条上,笔墨纸砚都是现成的,莫谨之将窗户打开。一边吹着冷冷的夜风,一边奋笔疾书,他写来写去就只有两个字“放下”!像往常一样他写一张丢一张,很快屋子里就铺满了写废的残稿,可他的心绪非但没有像他写的那两个字一样放下,反而如同一头困兽一般焦躁不安。正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喧闹声,打破了深夜的寂静。莫谨之对这一切却充耳不闻,从很久以前开始,外面所发生的一切事情好像都与他失去了联系。除了他的字,他的画,其他的他也全然不关心。也许是看他房间的灯亮着,过了一会儿,竟然有一个下人轻轻的走上来,小心翼翼扣他的房门。“滚!”
莫谨之想也不想的发出一阵低吼,现在的他不想见任何人,不想听任何事。仿佛只有沉醉在这一笔一画的世界中,才能让他暂时忘掉痛苦。门外是平时替他研磨的贴身仆人阿勇,他对莫大少爷的脾气非常了解,听声音就知道他此刻状态很差,可他沉默了两秒钟,还是大着胆子继续说道。“大少爷,前面的珍嫂前来求救,说是她家二少奶奶有难,希望您能施予援手,救她一命!”
“让她滚!不要来烦我!”
莫大少爷好像根本没听见阿勇在说什么,只是嫌他打断了自己下笔的节奏,害得他又写废了两个字。至于那个什么二少奶奶,和他有什么关系?死就死了吧,早死早超生,这个世界如此肮脏,本就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阿勇得到命令,再不敢多说什么,转身急匆匆的下楼了。站在院子里的珍嫂不停的搓着双手,跺着脚,满脸焦急的等待着。此时已经到了十万火急的地步,每一分每秒都关系着楚小言的性命安危,她等不了,更等不起!要不是有人拦着,她恨不得直接冲上楼跑到莫谨之面前磕头下跪,只要他愿意救人,哪怕是让她跪死在这里都可以。“怎么样?大少爷他答应了吗?”
迎着她迫切而充满期待的眼神,阿勇一脸沉重的摇摇头。“我已经尽力了,可大少爷今天心情好像不太好,话都没听仔细就把我给撵出来了!说实话,大少爷对家里的事情向来都不过闻,这事你求他也没用,还不如直接去前头找姑太太!”
“这件事本就和她脱不了干系,她更加不会理会我。怎么办?实在不行我就报警了!”
阿勇连忙劝阻道:“你糊涂了,这里可是莫家,你就算报了警,没有主人的允许,警察也难以进来。前前后后折腾一番,那人哪里还有救呦!”
“那怎么办,我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二少奶奶被烧死吧?老天爷啊,你为什么如此狠心!”
眼见求助无望,珍嫂一边哭喊,一边扭头朝楚小言所在的杂物间跑去!莫谨之被珍嫂凄厉的哭声所惊扰,手下一抖,一大滴黑色的墨汁就滴落在纸上。今天的进展如此不顺利,让他心里义愤难平,他将毛笔往桌上一丢,操控着轮椅想去将窗子关上,将外界的纷扰与喧嚣都关在外面。可他刚来到窗前,就被外面一处冲天的火光所吸引。着火的地方离他所住的小洋楼距离很近,近到他可以非常清楚的看到燃烧的火苗像一条张牙舞爪的怪兽,张着血盆大口,仿佛想将一切都吞噬干净。眼前的景象像一把钥匙,瞬间勾起了他脑中封存已久的可怕记忆。烈火吻在在身上的感觉,皮肉烧焦的味道,仿佛被死神扼住喉咙的窒息感,一切的一切都那么真实,真实到仿佛此时此刻他正身处其中。对了,阿勇刚才说了什么?二少奶奶有难,难道她就被困在那片火海之中?二少奶奶,是轩驰的女人吧,他还曾见过一次,那个明朗干净的像一只兔子的女人,和他们好像完全不是生活在同一个世界。当时他心里还有一些羡慕,这才过了多久,她就要被这个表面繁花似锦,内里龌龊不堪,如同古井一般幽暗的大家族所吞没了!莫谨之心里突然感到有些惋惜,也不知是在惋惜那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姑娘,还是在惋惜他自己早已葬送的青春和人生。仅仅一瞬间的功夫,他突然改变了主意。在漫天火光的映衬下,他举起右手,按下了桌上的呼叫器。“阿勇,叫醒小楼里的所有下人,迅速把前面的火势扑灭!”
这栋小楼里虽然只有两个主子,可莫老爷心疼身体残疾的大孙子,怕他受到什么委屈,所以给这栋小楼派了许许多多的佣人。以前莫谨之总是嫌他们呱噪吵闹,惹人心烦,可关键时刻还是显示出人多的优势。大家原本早已被吵醒,此时得到命令一窝蜂的蜂拥而上。扯着水管儿,拎着水桶,一趟又一趟来回穿梭。不多会儿,柴房的火势就被控制住了。珍嫂站在屋外不停的呼喊楚小言的名字,希望能得到一两声回应,可直到最后里面也没发出任何声音,这让在场的人都感觉到有些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