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流露出畏惧。置身事外的文霄落大概能想到原因是什么。“去楼顶坐坐吧。”
秦纵横把丸子交给拉法叶尔,并说道,“让秦叔叔和你爸爸单独说几句话好吗?”
“好哒。”
丸子瞄了眼桌子上的糕点,开心的不得了。“拉法叶尔,不要让她一直吃那些东西。”
文霄落嘱咐一声。“知道了。”
拉法叶尔明面上答应文霄落,结果文霄落一走,他就相丸子投诚了,“只要适量就行。”
适量这个说法就很朦胧了,一块是适量,一碟也是适量,谁知道标准在哪儿呢。办公室外,三人离开之后一直往楼上走。秦纵横走在前面,负着手。文霄落在后面给秦睥睨使了个眼色,秦睥睨点点头,表示自己还是有一些把握的。“早些年的时候这里还没这么多高楼呢。”
秦纵横忽然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爷爷从家里往市中心去的时候,经常会穿过这一片。大概是十年以前,因为市政府规划,这边就拆了。后来几经开发,变成了现在这样子。”
文霄落没什么老燕京人的情怀,所以并不能对秦纵横感同身受。“爷爷身体还好吧?”
秦纵横突然这么问。“爷爷身体很好。”
秦睥睨也立即回答。到达顶楼之后,眼前的景象可谓别有洞天。原本只有铁栏杆与水泥墩装点的顶楼被翻修一新,秦纵横吩咐人在这里放上一排长椅,零散摆布上一些花草。从楼顶带着斑驳锈迹的铁栏旁边往下看,能看到蚂蚁一样的车辆行人。风景好坏如何不好说,这里倒是很适合闲谈就是了。“以前我也想过把这上面弄成一个小花园,这地面上铺草坪,不要人造的,全给弄真草,然后那边种花,这里栽树。”
秦纵横坐在长椅上指指点点。“后来因为违规给放弃了吧?”
文霄落瞧着那些不太亮眼但恰到好处的花,“其实那么大的地方你也打点不过来,就这样种点小花草还自在些。”
“伺候这些东西也不容易。”
秦纵横笑道,“我也就是现在有这个心思罢了。”
至于以后……他们现在坐在这里,不就是准备商量秦纵横以后如何吗。“咱们这些人里,也就只有你有这兴致。”
文霄落把他们这些人一个个数过来,“林秋涛嘛,肯定是没这个心思的,他纨绔一个,怎么可能会有伺候花草的情趣。秦睥睨是一介武夫,,看都不用看了,肯定是不喜欢花花草草的。至于我嘛,看起来像是个细腻温和的人,其实不然,我对这些花草之类的东西也没多大兴趣。”
这具身体的前主人是个什么人物,文霄落不知道,反正他前世是个死宅,而且是个生活无味平淡的死宅。如果说死宅都不爱花草,那有失偏颇,可文霄落这样一个生活平淡的死宅,那肯定是不喜欢这些的。“片面了。”
秦纵横说道,“以前的睥睨其实和现在你差不多,而且性子温和,琴棋书画,花鸟虫鱼,都有接触。”
“那我就不知道了,毕竟你们才是亲兄弟。”
文霄落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把话题往正轨上引,可惜秦纵横仍旧自顾自地说着,完全没有被文霄落带偏的意思。“现在睥睨变成这样,我当初也没想到。”
秦纵横看着文霄落。“你离开得太早了。”
秦睥睨说道,“我不得不这样。”
秦纵横别过头去,一副不打算听秦睥睨说下去的意思。毕竟想也知道,秦睥睨早些年的经历一定算不上快乐。从拜师到功成,背后的艰辛自然是不足为外人道的。他秦睥睨不是超人,在蜕变成一双铁拳天下无敌的秦睥睨之前,他付出的不比任何人少。当时与他在同一支特种部队执行任务的战友死的死,伤的伤,到最后只剩下秦睥睨一个人。多少次被子弹打穿,被利刃割破,多少次被死神扼住喉咙,又有多少从死神手中逃脱。这些,秦睥睨从来没对谁说过。离开秦家去到那支神秘部队的时候,前去向爷爷秦诤道别的秦睥睨没有得任何安慰与鼓励,只有一句冷酷无情的——“你不能死!”
秦睥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句话的惊醒,他才能那么多次反手拧断死神的脖子,但他确信这句话是有作用的。在被敌人搅烂了肚子,独自一人在热带密林当中逃生的时候,秦睥睨也不是没有想过死了一了百了。毕竟在那种情况下死了反倒是一种解脱。再后来的一次次坚持,一次次所谓的蜕变成长,秦睥睨又经受了无数的痛苦。直到今天威名远扬,堪称无敌的秦睥睨。有时候他当然会觉得,自己现在之所以过得这么苦,那都是秦纵横造成的。如果秦纵横没有一意孤行与秦家决裂,那他现在可能还在秦家大院,做着自己想做的事,仍旧琴棋书画,花鸟虫鱼为伴。至于将来,他可以在秦家的企业任职,做个默默无闻的秦家人,不与其他人争权夺利。可能他会被当做联姻的筹码,娶一个自己完全不喜欢的女人,就此一生。然而那也没什么不好。有人向往惊险刺激的生活,但不是人人如此。秦睥睨眼看着秦纵横别过头去,忽然笑了。是,他是觉得,如果秦纵横不离开得那么早,他会过得好些。但他对秦纵横有一丝恨意吗?秦睥睨猛叩心关,无数次这样质问着自己,“我恨他吗?”
“你恨我吗?”
秦纵横突然问道。“不恨啊。”
秦睥睨笑了,笑得有些腼腆。一直以来,他都没有恨过秦纵横——那位他从小崇拜到大的兄长。坐在一边的文霄落虽然不明就里,但还是觉得这里面应该有什么感人至深的东西。他不懂归是不懂,但他应该知道此时此刻不能破坏气氛。至于昨天秦睥睨说的那件事打算怎么实现,现在就是秦睥睨自己的事了。对于身边这些人,文霄落还是那种感受——很真实又很不真实。真实之处在于,他们和普通人一样鲜活,每个人有着自己的小癖好,行事处世往往带着活气。他们过着今天的日子,随即盘算着明天怎么过。每个人都会被感情问题所困,因为一些小麻烦头痛恼火。比如林秋涛,在文霄落出现之前,他只是一个音乐公司的总监,因为身居要职加上颜值偏高,总能得到一堆爱慕,他的反应也跟一般人一样,置身事外,默不作声。大家的爱意或许是真的,但是在他看来就像是玩笑。甚至在他身上还出现了女朋友被大款抢走这种狗血戏码。这很真实。文霄落不否认真正的爱情确实存在,而且不少。但林秋涛所经历的事也确实存在。又比如秦睥睨,他一双铁拳打遍海外世界,但私底下就是个不苟言笑的普通人。他喜欢戴眼镜框,不是因为他要装出一副有学问的样子,而是他要伪装自己,同时也算是为曾经文弱的自己留下的一点遗念。他们也很不真实。不真实地地方很多很多,可以说是不胜枚举,比如秦睥睨一拳就能打碎防弹玻璃,一拳就能打爆人头。林秋涛一个玩世不恭的家伙,却能独自运营商业帝国,与文坤启手下的整个团队抗衡。“说到底,我自己不也是这样吗?”
文霄落兀自笑了。他瞥了秦家兄弟一眼,突然皱着眉头呵斥道,“兄弟俩那些不能对外人说的东西都拿眼神交流完了吧?”
“你又不是外人,你想听,我说给你听就是了。”
秦纵横大笑。“我可承担不起哟,虽然我只来燕京不久,在这个圈子里活动的时间也不算长,但我可不比你们轻松。”
“现在他们都说燕京有两个文大少。”
秦睥睨说道,“你和文坤启。”
“这些人想捧杀我?那可门都没有。我这个人有自知之明得很,文坤启是什么人物,我又是谁,我可明白。以后见了他文大少,我可得把姿态放得低低的。”
“你可不是大少,你是老爷。”
秦纵横调笑道,“比大少厉害。”
“你秦纵横可劲拆台,反正以后我会找补回来的。”
秦纵横大笑。现实的情况自然不容乐观。文坤启长时间的平稳进攻让人觉得这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等到时机成熟,文坤启肯定会积蓄力量,一举进攻。文霄落与秦睥睨今天来这里的目的,他秦纵横自然清清楚楚。他曾经说过,有关秦家的事他会置身事外,不插手。可现如今这件事超脱了秦家的范围,他该不该插手?“今天我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我不说你也知道了。”
文霄落说道,“文坤启准备积蓄力量,把我们一举歼灭,昨天我们得出的论断是,他还会给我们至少一个月的喘息时间。时间一过,就是狂风骤雨一般的攻击。他这次是势在必得。我们不知道他到底握有多少底牌,但可知的是,肯定不会少。”
“一个月?”
秦纵横摇摇头,“他还会给你们更长的喘息时间。”
说什么文坤启底牌很多,很强,那对于秦纵横来说是废话,只是这一个月时间的推断让他质疑。“一个月是最好的,那时候我们还来不及积蓄全部力量。”
文霄落说道,“如果给我们更长时间,结果就不会是他单方面碾压我们,而会是两败俱伤,甚至是我们获胜。”
“说他不会只给你一个月,是因为他是文坤启。”
因为他是文坤启,就是这么简单的理由。文坤启掌控文家将近七年,从一开始,这个横空出世的家伙就给人一种阴鸷恶毒的印象。他是燕京的王者,这一点谁都不能否认。因此在完全能碾压的态势之下,他会觉得很没有意思,所以他会给文霄落时间,去筹备,整合出与他文坤启相对的势力。然后再大举进攻,将文霄落击溃,乃至击毙。“是啊,他是文坤启。”
文霄落突然想到这些,“这是他的傲气,也是我们的机会。”
“是我们的机会。”
秦纵横解释道。文霄落笑着说道,“我们?你秦纵横肯帮我了?”
秦纵横摇摇头,“我也有我的傲气,你可以说我们是同一阵营的人——当然本来就这样。从前我不会出手,现在出手也一定要有理由。”
“一个苏宁依换你一个秦纵横,可以吧?”
文霄落说道。“你这不是明摆着瞧不起我嘛?”
从通往顶楼的楼梯口闪出一个盯着粉蓝头发的男人,他朝着文霄落走了过来,面带怒色。“我这不也是实话实说嘛。”
“实话才伤人。”
林秋涛坐在一边,拿出一颗棒棒糖,拆开包装纸之后塞进嘴里,然后神情古怪地看着秦家兄弟。文霄落摆了摆手,“说假话我心里又过意不去。”
“文坤启的秘密武器到底有多厉害,我还真想见识见识。”
林秋涛看向秦纵横,“怎么样?老板,到时候先让我和她较量较量,然后再由你力挽狂澜?做得到吗?”
“做得到。”
秦纵横不假思索地应答。在秦纵横眼里没有试试这种说法,做得到就是做得到,做不到就是做不到。虽然一口咬定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显得十分可笑,但秦纵横至今无有一次失手的战绩也足以佐证他的话并非全然笑话。“说到底,你秦纵横和文坤启是一类人啊。”
文霄落在自己身上拍了拍,原本想要找根烟出来抽两口,却突然发现在这个世界的自己没有抽烟的习惯,其他人也都不抽烟,无奈只能找林秋涛要了根棒棒糖来消遣,他兀自说道,“地势坤,欲起以天为止。天为霄,至穹止欲覆压寰宇。这么一看,我文霄落的气魄可比你文坤启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