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苏泽修办公室里,倪佳人早早地到了,倪氏离苏氏医院的距离要比浮石近很多。而祁闻最近在跟着薛楷瑞的消息,准备把薛家端得干干净净,现在没有时间过来。傅司臣到的时候,倪佳人和苏泽修都安然地坐着,似乎没什么异常。“查出来什么?”
倪佳人看了他一眼,又收回了视线。苏泽修担忧地看了一眼倪佳人,转而似是警告般地看向傅司臣,将文件推到两人面前,“你们看看吧。”
两人几乎同时伸手,倪佳人先碰到,傅司臣的手搭在了她的手背上。像是触了电一般,倪佳人猛地收回手。傅司臣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他的手还搭在文件上,顺势就拿起来翻开了。白纸黑字,一字一句,甚至还有确认的照片。所有的思绪理下来,直到看到那张照片,傅司臣的眉头越陷越深,眼眸眯起,眼底出现狠意,但……还夹杂着一种看不懂的情绪。倪佳人颇为奇怪,凑过去看了一眼。脸色倏地变了。她总算知道傅司臣为什么表现得如此了,因为那是……阮舒晴的母亲。她向自己下狠手,是想给自己的女儿报仇吗?“故意杀人未遂,属于情节较轻者,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苏泽修冷冷的声音响起,似有意的提醒。倪佳人的双眸死死地盯着傅司臣,没有移开过半秒。如苏泽修所说,即便是杀人未遂,根据法律也是要量刑的。但那个人是阮舒晴的母亲,他……又会怎么做呢?傅司臣仍未动作,纵然情绪万般复杂,也只是来回地翻着资料,许久,才用略带沙哑的嗓音问,“确定是她了吗?”
“是,确定无疑。”
苏泽修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咬得很清楚,也很坚定,“我从医院里看见她的人查起,一路问路人的见闻,外加监控镜头的画面,两头的线索,最终都指向她一个人。”
倪佳人突然想起什么,“可是……我摸到的手臂……”感觉是一个男人啊?“她是一个农民,在农村,妇女也要耕作,手臂粗糙很正常。”
解决了疑惑,倪佳人噤了声。她有些担心傅司臣,又有些害怕听到他的选择。她也懂他的为难,不,或许他根本不是在危难,只是在想如何告诉他们他的决定合适罢了。倪佳人的心,一下子落到了地底,冰冷的地面冻僵了她胸口的位置。果然,沉吟良久的傅司臣缓缓开口,“我会让人看牢她,在舒晴醒之前,她无法再踏出西郊一步。”
倪佳人抬眸,眼神却是平淡。早已猜透了结局,虽然难过,她已经懂得如何掩饰难过了。“小四!”
苏泽修拍桌而起,“她差点儿杀了佳人!”
“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
“不可能!我不同意!”
苏泽修坚持。让一个杀手凶手逍遥法外,他做不到,何况,事关倪佳人的安慰。就像上一次的薛楷瑞,因为没有注意,让他逃离了法网,最后,倪佳人差点儿因为他的阴谋而丧命。“小四,我知道你要护短,但是,你也要为佳人考虑考虑!”
傅司臣沉默了。“这是事关佳人安危的事情,怎么能这么草率!”
他依旧选择沉默。倪佳人静静地看着,没有说一句话。“不管你怎么,我不能……”“泽修哥。”
倪佳人声音柔柔的,小到差点儿被苏泽修暴怒下的吼声盖住,她柔弱的小手拽着他的袖子才让他停下来。“算了吧。”
轻柔地一句话,轻飘飘地打在两人的身上,分明没有多大,却十分有分量。两人皆是震惊地看着她,却见倪佳人嘴角扯了扯,然后一言不发地起身,缓步走出了办公室。“佳人……”苏泽修看着她的背影,脆弱又倔强,心绞着疼。他说过要放下这段感情,可是,这个人在他心里埋了太久,已经扎了根了,要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才有可能将她连根拔起吧。“小四,阮舒晴的事情,我不想再多说什么。”
苏泽修收回视线,“我也听说了,伯父在逼你们离婚,为什么你不愿意?就算是为了阮舒晴,折磨她五年,也够了。”
“虽然我说了,我会放弃她,但是这也不妨碍我作为哥哥,把她永远带走。”
他的话很轻,认真而笃定。这就是威胁。必须看着她幸福,是他放手后唯一的愿望。“哥哥?”
傅司臣嘲讽一笑。兄弟四个,任谁都可以说把倪佳人当妹妹,就他苏泽修,绝对不可能!苏泽修眸光一暗,“不管你怎么想,这是我给你最后的警告。就算是我们兄弟四个,也没有谁能任由你再这么伤害她。”
说完,他追着倪佳人的方向跑去。他何尝甘心只当她的哥哥,可她爱一个人,比他还要固执,他又能如何?在这一场感情的角逐里,他早就输了。不是输给傅司臣,而是输给了倪佳人。有一句歌词叫“我一直站在被你伤害的地方,你一直留在让我哭泣的地方”,而倪佳人,从未抱怨,一直安静地站在那里。只要她站的那个地方,还能看见他,就好。傅司臣木然地站着,良久才收回视线,转而看向文件上的证据,眉头倏尔皱起。那个人,还真是不听话。她拨了一个电话给医生,“她妈妈最近出去过?”
“是,前几天她说要回家里拿点儿东西,后来回来的时候带来了阮小姐以前的一些东西,好像在给她讲以前的故事。”
傅司臣微微蹙眉,果然,这个人心思很深。“看紧她,不准她再出西郊一步!”
傅司臣狠戾的语气,让医生吓了一跳,“傅先生,冒昧地问一句,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如果她问起原因,你就告诉她,下次敢再做无用的事情,她还有没有机会看这个世界一眼,就看运气了。”
医生微颤,想来她是触了傅司臣的逆鳞了,也不再多问,只是应声答应下来。苏泽修追出去,没两步就追上了还未走远的倪佳人。她坐在医院花园里小秋千上,双腿荡在空着,头偏着靠在一旁的锁链上,任由秋千自由地荡着,双目无神地盯着前方。他走过去,坐到了另一个秋千上。这原本是给住院的小朋友设置的秋千,坐了两个大人看上去有些突兀,不过,也无人去顾及了。“小四,他可能有自己的考量。”
苏泽修想安慰,却又觉得自己被嘴拙舌。“我知道。”
倪佳人风轻云淡地说,“阮舒晴是他的救命恩人嘛,他要保她的母亲也是人之常情,总不能让她的母亲在她无意识的状态下就被抓了吧。”
说话的时候,她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弧度。很微妙,似是笑意,似是失落,甚至有点儿绝望。“佳人……”“泽修哥,其实我都习惯了,没关系的。”
她缓缓转头,看向苏泽修,“不过,还是会忍不住难受呢。”
眼底微微泛起泪花,倪佳人自顾自地说,“你说,要是阮舒晴没救过他,他会爱上她吗?他们连认识都不会,更不会相爱,对吧?”
“要是他知道,我也救过他呢?”
她的声音慢慢地变小,小到最后,苏泽修没有听到她的最后一句话,只是静静地陪着她挡着秋千。伸出大掌,轻轻地附在她瘦小的手上,好冰冷,他缓缓收紧力道。“别多想了。”
他动了动大掌,捏了捏她冰凉的手,终于有了些温度,“累了就告诉我,我送你回家。”
“好。”
两个轻声的回答,在瑟瑟秋风中淡淡地漂浮着。两个身影,随着秋千轻轻地荡着,倪佳人不自觉地把头偏向了苏泽修的方向,恰好靠在他的大掌上。身后,楚晴远远地坐在长椅上,看着身边空荡荡的位置,放着一个保温盒。眸光淡淡地望着两人的身影,他们许久未动,她才缓缓地起身,提着保温盒转身,向着出医院的路走去。良久,倪佳人缓和了心情才问道,“泽修哥,你打算去非洲了吗?”
“嗯?”
苏泽修微讶,她怎么知道?“我不小心看到了你桌上的文件,抱歉。”
“没事。”
那也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何况,看到的人是她,不论什么文件,他都相信她会保密,“只是一个想法,非洲的医疗条件很差,医院准备拨一个医疗小组过去,但有一项治疗的技术,只有我会,所以,可能我……”“那晴晴呢?”
他这么走了,楚晴该怎么办?苏泽修扯了扯嘴角,笑了笑,“你自己的闺蜜,自己还不了解吗?她不爱的人,不会将就的,既然如此,我们又何必牵扯在一起?原本我也是觉得,是我犯了错,我该负责。可是,她并不这么想,我也不会勉强。”
倪佳人瞬间黯淡了双眸。她的闺蜜,她怎么不了解了?她不要,不是因为自己不爱,而是因为爱的人,不爱她。所以,她宁缺毋滥罢了。“这是你们的事,我不好插手。只是,泽修哥,我希望你能考虑清楚。晴晴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女孩儿,错过了,可就再也遇不上了。”
世间只此一个楚晴。倔强如她,张狂如她,善良如她,认真如她。“嗯。”
他轻应了一声,并没有做其他的回应,倪佳人也没有再多说。秋千周围再次恢复了宁静,偶尔秋风刮起落叶,沙沙的声音作响,三两黄叶又从树木上落下来,恰好落在她的发丝。“冷吗?”
“不冷。”
已经的深秋了,秋意已浓,离人心上,情绪万种,聚散都不由我。舞秋风,寂寞无人说。曾几何时,和她并肩荡秋千的人,还是她心上的那个人,如今,不知道是否还有机会,与他肩并肩,做着最平凡也最浪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