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石集团。股东还在上面说一些不知所谓的事情,傅司臣时不时地抬起手腕,看看腕表。赫然就是倪佳人送给他的那一块。已是冬季,腕表几乎都被掩在长袖之下,倪佳人近来注意力也没在这些小细节上,便也没有发现他这戴上之后就没再摘下的腕表。马上就要四点了。他要去赴约,不知道倪佳人会不会早去。她身体虚弱,要是在山上冻久了就不好了。“傅总,这件事情我们必须要一个解释!因为你和俞家还有倪家的关系,现在公司人心惶惶,你却不顾公司的利益,反倒是毁了公司的名声去帮倪氏,你让公司的股东怎么想?“一位带头的股东说。随即,股东们纷纷响应,让他就这事儿给一个解释。“爱怎么想怎么想。”
傅司臣蹙着眉头,又抬起腕表看了一眼,“还有,你们真的为公司着想,还在这里浪费我时间?”
“这……”股东被他冷言冷语说得一阵莫名其妙,傅司臣心急如焚,哪里顾得着再跟他们耗下去,“你们要在这里吃晚饭我不拦着,何轩,走!”
“傅司臣!”
“傅总!”
几声呼喊,都喊不住他带风的脚步。他一路超速到了山顶,原本灰蒙蒙的天,印着皑皑的白雪,反而多了几分亮堂劲儿。走得急了,他也没戴个围巾帽子之类,裹着大衣往领子里缩了缩,又快速迈开了步子。即便雪厚得没过了脚踝,他的步子还是一如既往地快,快中也极力地克制到沉稳。远远望去,小木屋的门似乎没有关严实,在风中时而往前,时而靠后。窗帘被拉上了,她人应该已经到了。怎么进屋了不关门?不知道外面有多冷吗?她身子还很虚弱,怎么就那么不懂得照顾自己?几分担忧涌上心头,他干脆小跑到了木屋。推开门,嗓音几分责怪,“外面这么冷,怎么不关门?”
抬眸,声音却被这空荡的房间的寂静一点儿一点儿驱散,一阵风吹来,便化作了看不见也听不见的尘,随着雪一并融化了。哪里有什么倪佳人,只有寒风一个劲儿地刮着罢了。“还没来?”
傅司臣摸了摸前几日没有收拾的被子,便坐在了床头,心里倒是安定了些。他就担心她来早了,这里寒风那么烈,多坐几分钟就冻得手脚僵硬了。那一日带上来的炭还有一些,他褪了大衣,蹲下来,熟练地在火盆里点起火来。现在生了火,倪佳人一会儿来就不会冷了。猩红的红光,从炭的黑里透出来,他关严实了门,原本冰凉的屋子渐渐温暖起来。他坐在床榻上,静静地望着窗外的景色,就像那一日发呆的倪佳人一样。他还记得,她坐在床上,调皮地笑,哪里像一个病人。恍惚间,他也觉得,她根本就没病,还是那个天真捣蛋的倪佳人。只是,事实打破了他的幻想罢了。天色渐暗,昏沉沉的天像是要塌下来了一般。雪花又开始飘洒了,寒风也渐渐地大了起来,将原本飘摇不定洒下来的雪花吹歪了,丛林中稀稀拉拉附着的枯叶也被带了起来,在小木屋里都能听见风声。她怎么还不来?傅司臣脸色微严,抬腕,已经七点半了。她拿手机给倪佳人打了个电话,手机里却传来一个冰冷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关机?不是要出门吗?怎么关机了?傅司臣不信邪地又打了几个,同样是关机。心底一阵不详的预感,他这才想起给苏泽修打一个电话,或许,她突然身体虚弱出不来也不一定。而此时的苏泽修在医院里,周围的气压低得吓人,周围的医生竟没有一个人敢靠近。不远处窝在沙发上哭到抽搐的人,竟然是向来大大咧咧的楚晴。她手里拽着一张已被泪水浸湿了的信纸,黑笔的痕迹已经染满了信纸,看不出来字的原样。“让你们看个人都看不好,要你们有什么用?”
“病人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你们每天都干什么去了?”
“你们还是一个医生吗?““医生的职责是什么,忘了吗?”
狂怒之下的苏泽修,宛如一只怒吼的美洲豹,一声吼就吓得医生们缩了脖子,只有闭着眼睛挨训这一个选择。他们哪里见过这样的苏泽修啊。以往的苏泽修,话很少,却很少发怒,至少在他们面前是这样的。偶尔急了一些,也不过是病人的情况很急,他面部表情会稍微凝重一些,却从未见过他暴跳如雷,甚至一句话不妥恐怕他们所有人都要跟着失业,还是永久型失业。他的吼声,换来了楚晴更粗重的抽泣声。苏泽修蹙了蹙眉,走到沙发上,楚晴蜷缩在沙发上,似乎习惯了倪佳人的姿势,她也抱着腿抽泣着,他心底一阵发酸,伸出手,顿在空气中许久,又缓缓地收回了。“别哭了。”
安慰的话,他说不出太多,只有干瘪瘪的三个字。可这样哪里足够,楚晴除了伤心难过,还有自责,”都怪我,要不是我偷懒……要是我一直守着她,要是我一直陪着她的话,她也不会……““都怪我!”
她的自责, 苏泽修不知该如何安慰。就连他自己,都是这么自责的,又该怎么宽慰别人呢?正愁着,手机却突然响起来——傅司臣。眉心微蹙,脸色也随之紧绷。知道这个消息的他,又会是什么反应呢?“司臣……”“泽修,佳人还在医院吗?”
他有些担忧的询问,苏泽修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几日以来,他对她的悉心照料,他都看在眼里。他也曾爱过那个女子,他也懂傅司臣那细微之处的爱意。可是,他不曾说,就是他最大的错误,让他丢失了倪佳人。楚晴听声,怒意瞬间染红了双眼,她躲过苏泽修的手机,怒吼,“佳人?你还知道佳人吗?她在的时候你过问都不过问一句,随便为了哪个女人都能置她于最末尾的位置,你把她当什么了?”
“现在好了,她走了,你问起她来了?我告诉你,晚了!晚了!”
她的吼声撕裂了嗓子, 泪水一下子砸到她的嘴角,尽数滚到她的嘴里。咸的。真的好咸。她很少哭,至少懂事之后就很少哭,可大多数的眼泪却都留给了两个人,一个是苏泽修,一个就是倪佳人。电话那头的傅司臣疼得发愣,语气却骤然冰冷,“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楚晴冷哼一声,“你听好了!佳人走了,走了!永远不会再回来了!听懂了吗?”
“楚晴……”苏泽修想阻止,却被她一记冷眸扫过,硬生生地阻止了他的动作。“去哪里了?”
隐忍的语气。“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说!”
一声低沉的怒吼,像是压抑了一整座火山,即将喷涌而出。楚晴赌气的话,都化作胸口的难受,咬着唇半晌,终究还是妥协了,“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她要是知道,早就追上去了。可是,她什么都不知道啊!不知道她去哪儿了,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走的。她唯一留下的,就只有这一封信,连她书写的余温都已经没了……她说,晴晴,对不起,我要不辞而别了。她说,晴晴,谢谢你几年的陪伴,你是我一辈子最好的闺蜜。她说,晴晴,我想保护我的孩子。她说,晴晴,别让任何人知道她/他的存在。她说,晴晴,我祝你和泽修哥幸福。她说,晴晴,再见。再见吗?她怎么感觉她说的再见都是再也不见呢?电话那边已经没了声音。傅司臣疯了一般地冲出小木屋,全然不顾风雪的阻挡,车内的视线那么地模糊,他却固执地驱车下了山,与此同时,还拨打了何轩的电话,“给我查倪佳人的航班,我要知道她去了哪里!快!”
焦急的声音吓坏了何轩。他正准备说“好”,却听见一阵刺耳的鸣笛声,“傅总!”
然后,电话那头只剩下一阵撞击的声音。刺眼的光闪着傅司臣的视线,无法看清前方车辆的轨迹,只听见一阵鸣笛声。狭窄的山路,漆黑的视线,刺眼的灯光……“砰——”辆车相撞,警报声响彻整座山。傅司臣模糊着视线,望着被灯光照亮的天空。恍惚间,似乎有一架飞机从天空飞过,他情不自禁地伸出了手,想抓住一片氤氲——佳人……别走……时间真的很奇妙,也很狗血。傅司臣一直在想,自己要是当时着急一点儿,早点儿寻找倪佳人的行踪会不会还能拦住她。如果自己没有被股东困住,一直陪在她身边,是不是根本没有给她逃走的机会。如果自己没有出车祸,是不是还能在美国的机场拦住她。可是,一切都没有如果。等他醒来,距离倪佳人的飞机在美国洛杉矶落地已经两天了。他的脑袋还包着绷带,手臂和腿伤都包着大大小小的绷带,脚踝还打着石膏,甚至无法下床。就算能疏通人脉在美国机场堵人,可她落地已经两天了,辗转两日,也不知道在美国哪里落了脚。美国,何其大,他如何再去寻她?可能寻,终究还是有希望。令他绝望的,莫非是何轩夹杂着文件一同送来的纸张——离婚协议书。她什么都没要,干脆利索地签下了她的大名。他被泪水迷了眼,没有看清她下笔时因手抖在纸张上留下的点点笔迹,就连自己名字的连笔处也有些弯曲。可是,那又如何呢?她终究还是签下了这份离婚协议书。黑色的字迹宛如把把尖刀刺入他的胸膛,疼到窒息。明明才说了爱他的她,明明守了那么多年的她,明明都要恢复往昔了的他们……怎么走着走着,就在人群中走丢了对方呢?他才发现,至此,他从来没有了解过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子。从没想过,她有一天,会毅然决然地离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