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

沙哑的声音却是坚定，他挂着黑眼圈的黑眸盯着她迷离的眼睛，亦是无比的坚定，微微闪动的眸光，似乎在承诺着什么。握着她的手又紧了紧，希望能传递给她一点力量。倪佳人嘴角无力气地扬了扬，眼眸微微低垂，却转头偏向了窗外的风景。窗外，是熟悉的树木。果然，这里的苏式医院。那么，眼前的人，真的是傅司臣，不是她在做梦。她的梦，已经醒了。再美好的梦总有醒的时候，醒来，又是两个不同的世界了。不过，她还是听到了他低沉而沙哑的声音惊慌失措地问，“医生，怎么样了？还好吗？”

“倪小姐的身子恢复还需要一段时间，慢慢养回来就行。”

医生说。他稍微顿了顿，又说，“傅先生，能借一步说话吗？”

医生这样的话，让傅司臣的心“咯噔”一下，似乎已经看到了什么不好的征兆。他弯下身，轻声说，“佳人，我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

原本他的声音轻得像是害怕打扰到了她的宁静，她却在他说话的时候猛地松开了手，塞进了被子里。从始至终冷漠的侧脸，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脏。“秦姨，好好照顾她。”

“诶！”

一直被忽略的秦姨这才走了上来。傅司臣转而对医生说，“我们走吧。”

病房外，一道身影迅速地闪进了一旁的病房里。医生开门让傅司臣先走，直接到了他的办公室。“情况很糟？”

傅司臣一直皱着眉，刚关上门，他就迫不及待地问。医生看了看他憔悴的面容，惋惜地摇了摇头说，“倪小姐不仅仅是身体状况，就连心理状况都很不好。她现在的抑郁症，用药物还是可以抑制，身体也可以慢慢调理好，只是……”“只是什么？”

“她流产之后没有好好地修养，反倒是长途奔波，又受了凉，子宫受到了一定的损伤。恐怕，在怀孕就难了……”医生的叹惋，傅司臣只是微微抿了抿唇，“其他呢？其他没有问题吧？”

医生摇了摇头。她跌落楼梯，除了头部有些皮外伤，脑震荡的可能已经被筛除了，唯一留下的危害，就是流产后没有好好将息的后遗症。“那就好。”

傅司臣长舒一口气。怀孕难，不代表不能怀孕。而且，她能否怀孕，于他并不重要。他想要的，不过只是一个她罢了。如果她想要，这个世界上科技如此发达，何愁生不了一个孩子。就算她想亲自体验当母亲的感觉，他就遍寻天下名医，总有让她痊愈的可能。秦姨煲了汤，还是她从前很爱喝的西红柿排骨汤，汤汁她熬得很浓，又不会腻。她小心翼翼地盛了一碗，送到倪佳人面前，她却一直愣愣地看着窗外。“倪小姐，喝点儿热汤吧。已经到了吃饭的时候了……”“我不饿……”倪佳人睡了太久没有开口，空气通过干沙的声带有些犯疼。“不饿也地吃点儿啊。这才一个月不见，倪小姐……怎么瘦成这样了！”

秦姨看着她的细胳膊细腿，根本就是只剩下了一身的骨头，面容憔悴，也没有往日的风采了。她现在都还记得，倪佳人初见她的时候，笑容爽朗且真诚，眉目间都是天真与和善，就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有着最阳光的朝气。现在的她，却和一潭死水无异。“我来吧。”

傅司臣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接过了秦姨手里的碗。秦姨赶紧抬起袖子抹了抹眼角的泪。舀了一勺放在嘴边，轻抿了一口，温度刚刚好，他才递到倪佳人的面前，“佳人，吃一点吧。”

即便是傅司臣的声音，倪佳人还是没有反应。“佳人，身体是自己的，你别这么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

倪佳人依旧没有说话，视线也没有要收回来的意思。傅司臣蹙了蹙眉，她软硬不吃，铁了心了不会理会这一碗汤。不知道是受病的影响，还是只是因为孩子的事情恨着他。可不论如何，这饭，她必须吃。盯着汤碗想了想，傅司臣突然将碗中的汤汁一饮而尽，然后突然扳过倪佳人的脸颊，微微闭眸，双唇附上她的。汤汁就这么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渡到了她的嘴里，然后，毫不设防地咽下了……倪佳人瞪大了双眸。一汪死水般的脸，终于有了一点表情。直到她咽下所有的汤汁，傅司臣才缓缓地放开了她的唇，深邃的眸子地回应她震惊的眸子。倪佳人深深地望着他，眸子里却闪过受伤。突然猛地推开傅司臣，甚至扯动了手背上的针头，抬手擦了擦嘴，眼眶有了湿意。“傅司臣，你这又算什么？在我放弃你之后又来招我？我们已经离婚了！你和阮舒晴也要结婚了！我不是……”真的那么犯贱。既然他已经决定结婚了，她就放他走了。之前她费尽了心思，是因为她想要挽救他们的婚姻。他们是夫妻关系，她 有权力维护自己的婚姻。而今，他们离婚了，他也要和阮舒晴结婚了。她，不会做小三。这是她的原则。“没有结婚！”

傅司臣突然双手握住她的肩膀，盯着她的眸子，“佳人，你听清楚！我没有要和她结婚，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我都没有想过要和她结婚！”

倪佳人微怔，微张着唇，盯着傅司臣的眸子满是疑惑和不解。“我没想过和她结婚。而且，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听说的，她也没有怀孕，就算是怀孕，也绝对不可能是我的孩子！”

傅司臣一次性将问题解释了个遍，倪佳人更懵了。可当他一提到孩子，大脑像是放电影似的，画面自动倒回到她离开的那一天，她到山顶小木屋听到的话。阮舒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致命的毒药，一点一点地侵蚀她最后的希望。也是因为她的话，她没有再想见傅司臣一面，就这么离开。可那时候，她明明听到了他的……喘息声……那一声声都像是尖刀利刃，插入她的心窝。倪佳人突然蜷缩了身子，将自己窝在一起，双手捂住了耳朵，“不要！我不要听！不要听！走开！走开！”

无法忍受，她爱的男人，在她的面前，和另一个女人温存。即便阮舒晴没有怀上他的孩子，他们还是……做了。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佳人……”傅司臣看她惊恐的模样，下意识伸出手想起拥抱她。可手刚出碰到她的肩膀，倪佳人就像碰到了什么尖锐的物体一样，挥开了他的手。“不要碰我！”

“佳人，你有什么事跟我说好不好？我们共同面对……”倪佳人摇了摇头。她不想面对，她只想逃避，逃避到一个谁也不认识她的地方，逃避到……父母的怀里。她想极了爸妈。只有他们的怀抱最温暖，只有他们的笑容最暖心，只有他们永远不会让她伤心难过……她真的好想抛下这若即若离的一切，去找她的爸妈。天堂是什么样的呢？应该很美好吧，没有分离，没有痛苦……“佳人！”

她的眸子又欲合上了，傅司臣陡然一惊，立即厉声喝住了她。倪佳人一个激灵，被他活活拽了回来，“不能睡，听见没有？你别想这么容易就抛下我离开！我不允许！你得在我身边待一辈子！你休想抛下我一个人走！”

傅司臣熬黑的双眼瞬间被温热的液体烫得通红，沙哑的声音都快撕裂了，他还没放开她，也只是拿手肘敲了一下床头铃。“佳人，别这样好不好？以前都是我错了，我改……或者你要怎么惩罚我都行！”

“佳人，你看看我！”

他强行扳过她的脸，迫使她涣散的双眸正视他的眼眸，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吸引她的目光，终于把她涣散的目光慢慢地集中了起来。“佳人，别吓我……好不好？”

一汪泪水夺眶而出。倪佳人的视线立刻被泪水遮挡，变得模糊不清。但是，她清楚地听到了傅司臣的话，他让她别离开他，是真的吗？“佳人，你还没听我说过一句我爱你，对不对？是不是没听过，所以你不相信？”

倪佳人愣愣地盯着他，嗓子完全失去了发声的能力。“那你听好了。”

“倪佳人，我爱你，这辈子，我都只爱你一个人。”

“你听到了吗？”

傅司臣还以为她在意识涣散的期间，急迫得脑门上冒出了汗水，额头上的青筋都凸了起来，眼眶亦是通红一片。良久，倪佳人才张了张唇，口中一股热气漫了出来，她的声音却在颤抖，“真的吗？”

泪光闪烁，她已经看不到傅司臣的表情了。听到她说话的傅司臣，却一把将她拥入怀中，一直点头，“真的。我这辈子，只爱过你一个人，以后，也只会爱你一个人。所以，好好地陪在我身边……好不好？”

这是她听过的，傅司臣对她说过的最美的情话。好好地陪在他身边。这曾是她最小最小的奢望，如今，也成了他最想最想的希望了吗？好开心。他说了爱她，他让她陪他。好难过。他们绕了好大一圈才看清了彼此，浪费了整整一个青春，还失去了一个属于他们俩的孩子……窝在傅司臣的怀里，那种熟悉的温暖似乎在一瞬间都回归到了灵魂该处的位置。可是，小木屋的那一幕，又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她承认，在感情中，她有洁癖，眼里容不得一点儿沙子。何况，阮舒晴一直都是她最忌讳的那一粒沙。她微微推着傅司臣的胸膛说，“阮舒晴……”“我只说一遍。我和她，除了救命的恩情，再无其他，不管是六年前，还是六年前。最多，六年里，还有一分愧疚……”“这么说，你能明白吗？你信吗？”

他的语气，是试探。如此小心翼翼，深怕触动了不该触动的点，担心倪佳人又陷入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