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应该也很累吧?倪佳人心疼地起身,动作极其轻巧地起身,坐在他身边。不过,她刚坐起来,傅司臣已然睁开了眸子,“完了吗?”
“嗯。”
倪佳人轻声问,“最近很忙吗?”
他不仅要忙公司的事情,还要全程操持他们的婚礼,一点儿没让她操心,肯定会很累的吧?可他什么都没说。“还好,走吧。”
傅司臣起身,习惯地执起她的手,一起走出办公室。倪佳人有些心疼,“以后累了困了,你就告诉我,我提前回家再画也没关系啊。”
“拿回家太麻烦。”
“……”没想到竟是这个理由。两人牵着手走出公司,浮石集团上下的员工已经是见惯不怪了。以前何轩对媒体说总裁宠妻如命,大家还以为是个笑谈,可后来倪佳人频繁地出现在公司,两人共同出境的频率越高,众人才一致认可的何轩的评价。宠妻如命?想想也是了。因为倪佳人到公司,秘书室茶水间采购的东西连小零食都备上了,总裁办公室更是添了午睡用的小毛毯。一到午休时间,所有人都不能进总裁办公室打扰,因为总裁夫人要午休!如此,种种,大家已经习以为常了。傅司臣开车,倪佳人还担心他疲劳驾驶,想自己来开,奈何他坚持说自己小憩了一会儿已经恢复了精神,就是不让倪佳人开车。看他眸子一片清明,她也没再跟他争。车子平稳的速度驶过城区,就要慢慢驶向郊区。突然,后面一个紧急刹车的声音,轮胎和地面的摩擦声十分刺耳,傅司臣正警惕地看前镜,却发现一辆车没命似的撞上来。他紧急打转了方向,在路边停下。那辆车如疯了一般,直直地往前冲去,撞上了迎面而来的一辆小轿车。尖锐的声音撕裂了傍晚的阳光,鸣笛声充斥着耳膜,倪佳人惊魂未定地看着前方,两辆车的车头都已变了形。“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
傅司臣反射性地转身询问。倪佳人愣愣地摇头。他们没有受伤,因为傅司臣躲避及时,但是,被撞上的那辆小轿车就不同了。车头完全陷进去,远远地,她也只能看见两辆车都已是面目全非,冲出去的那辆车一路撞上了栏杆,到处都是破损的。傅司臣见她没事,便即可打了电话报警,又叫了救护车。两人立刻下车,检查现场的情况。倪佳人刚凑近,就听到了一阵清脆的哭声。她心惊地凑近被撞的车旁,小心翼翼地探头——车里竟然有三个人,成年的一男一女,坐在前面,而小男孩儿坐在后座的儿童座椅上。前方的车头已经凹陷,可是,后座完好无损。倪佳人赶紧开了门,将孩子抱出来,“宝贝乖,没事了,没事了……”她捂着他的眼睛,自己转眸看见孩子的父母,坐在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上失去了意识,脸上都是血,身上都是玻璃的残渣……脑海中猛地闪过一些画面,如魔障一般向她袭来。倪佳人惊恐地瞪大了眸子,抱着孩子的手臂忍不住收紧了力道。“哇哇哇……”孩子的哭声瞬间又响亮了些。倪佳人回神,强制性别开了目光,安慰起孩子来。傅司臣绕过两辆车,检查了车里的人,根本没有办法做任何的救助措施。三人都失去了意识,而且,正面相撞,三人都被挤压着,他甚至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去救……倪佳人一边安慰孩子,脑海里还一直闪现着几年前噩梦一般的情景。“只有等救护车来了。”
傅司臣说。他转眸,却发现倪佳人神色不对,脸色紧绷,扣着孩子的双臂也是僵硬的,安慰孩子的动作时而正常时而迟缓,眼眸不正常地瞥向事故现象,又惊恐的移开。她的噩梦……傅司臣倏地皱眉,长臂伸开,将孩子和她同时拥入怀中,“别怕,我在。”
低沉而醉人的声音,极具安慰,倪佳人的心一下子定下来,脑袋却脆弱地钻进他的胸膛,眼泪忍不住流下来。孩子似乎也受到了触动,嚎啕大哭转而呜咽。两个人的泪都打在他的白衬衫上,温热的液体快灼伤了他的胸膛。时间很漫长,傅司臣搂着一大一小在怀里哭了许久,天色渐暗,警车和救护车才并驾齐驱地姗姗来迟。医生仅是将人抬出来,做了初步的检查,然后摇了摇头。“不行了,病人已经失去了生命意识。”
两个人,两句同样的话。“这边病人还要呼吸!”
随着医生的一声惊呼,撞人的司机迅速被带上了救护车,一路带着喧嚣离去。孩子一直哭着叫“爸爸妈妈”,傅司臣和倪佳人的心脏抽抽地疼。警察走过来,见到傅司臣亦是一诧,“傅先生……傅太太?你们是目击者?”
“嗯。”
傅司臣淡淡地回应,扔搂着倪佳人,并没有打算让她开口说话。她有些累了,脸色惨白,嘴唇也失了血色,虚弱地靠在他的肩膀上才有力气抱着小男孩儿。小男孩儿哭累了,似睡未睡地栽在倪佳人怀里,不动也不闹。“这是……”警察看着倪佳人怀里的小人儿,似乎与两人并不像,而且,也没听说浮石集团的总裁与夫人有孩子了呀?难不成瞒着媒体了?“出事的那对父母的孩子。”
他简短地回答。警察恍然大悟,“那能不能麻烦傅先生傅太太随我们一起回警局做个笔录?还有……这孩子,恐怕得交给我们。”
“孩子你找个女警察带他吧,至于笔录,我想我太太需要休息……”傅司臣正要拒绝,却被倪佳人拽住了手腕,“没关系,我可以。”
这个可爱的小男孩儿,在这场事故中失去了爸爸妈妈,就像八年前的她一样。他那么害怕,好不容易才知道依靠她,好不容易习惯了一个陌生人,要让他再习惯另一个人,他怕是受不了吧?所有的感受她都能感同身受,让她怎么能因为自己内心的弱小而抛下他于不顾?“佳人……”“小四,我可以的。”
她拽着傅司臣的手,像是祈求一般地收紧,“相信我。”
泛白的唇,早已没了血色,却强壮着镇定。傅司臣心疼地将她搂入怀中,自然知道她所想的是什么,转而又掐了掐她怀中人儿的脸蛋,“叔叔抱好不好?阿姨累了。”
小男孩警惕地盯着他,紧了紧圈着倪佳人脖子的手。“阿姨不会离开的,她休息好了再抱你,好不好?”
傅司臣耐心地哄着。他已经答应了倪佳人的请求,但是,他做不到看她那么累。“宝贝儿,阿姨一直牵着你好不好?阿姨不会放开的,乖。让叔叔抱抱你……”倪佳人劝说道。她也感觉到自己体力在一点点地流失,抱着孩子的双手都在颤抖。若是不把他给傅司臣,自己怕也抱不住了。闻言,小男孩儿才怯生生地盯着傅司臣,有些怀疑地伸出自己的双臂,慢慢地凑近傅司臣,颤抖的小手抱住他的脖子,转而立刻紧紧地抱住他不撒手。他的小手,还一直紧紧地攥着倪佳人的一根手指,似乎害怕她会离开。倪佳人没有挣脱,也不会觉得疼,他没有多大的力道。反而亲亲地靠近他的脑袋,轻声安慰,“我不走,我跟你一起,好不好?”
小男孩儿点了点头,泪眼汪汪地转头,却正好撞见医生抬起他的父母,从他的眼皮底下路过……“爸爸!妈妈!”
小男孩儿突然又嘶吼着大叫,在傅司臣怀里挣扎起来。倪佳人的手也不要了,傅司臣的怀抱也不管了,他只想往那两个担架上冲。奈何,傅司臣控制着他的双腿,任他怎么挣扎都没办法跑出去,他只能一顿一顿地凑向前,想抓住自己的父母。可是,他们还是走了……那种感觉,让倪佳人的心脏重新涌起窒息的疼痛。她缓缓地伸手,盖上了男孩儿的眼睛。见了如此伤心的画面,不如不见。他还小,记忆还没有完全形成,或许,再长大一些,他就会忘了……不像她,要记就是一辈子……他们是随着警车一起回城的,三个人坐在警车的后座,小男孩儿坐在傅司臣腿上,靠着他结实的胸膛已然睡着了。倪佳人心有余悸地抱着傅司臣的手臂,枕着他的肩膀,脸色还是有些虚弱。傅司臣愁容满脸,看了看怀里熟睡的孩子,又看了看倪佳人。十八年前的事情,哪怕是过了十八年,她也无法忘怀。是啊,那么是丧母丧父的痛处,哪儿有那么容易忘的?或许,有的人甚至会记一辈子,恨一辈子,找一辈子……握着她左手的掌心微微收了收,傅司臣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舔了舔干涩的唇瓣。“佳人,你还怪他吗?”
嗓音有些干哑,许是太紧张了。“谁?”
她把声音压得很低,深怕吵醒了他怀里的孩子。“十八年前。”
傅司臣提起,倪佳人的脸色瞬间又白了些。那是一个雨夜,她亲眼看着父母的车撞上另一辆车,然后,他们闭上了眼睛就再也没有醒过来过。他们满脸是血,妈妈还笑着对她说,“佳人,对不起……”对不起?她何曾对不起自己过?最后一刻,她把所有生的希望都给了自己。她到底有哪里对不起她?后来,她终于明白了。这一句对不起,不仅是为了事故,而是为了她未来独自走过的小半生,没有父母相伴,孤独而感伤的小半生,还一直被蒙上了事故的阴影……只是,她一直没能查到那个肇事司机是谁。她也昏了过去。再醒来,人已经躺在医院,医生说她身体没什么大碍。只是,她的父母,永远地离开了。她哭,她闹。最后等来的却是肇事司机逃逸,竟然没有查到任何关于肇事车辆的消息。这……未免也太蹊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