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慢速度,孙秀带王望尘他们来到田地的边缘,再三强调之前说的话: “不该说的别说,不该问的别问,不该回答的你也别回答。”
王望尘沉住气,没有让任何情感流露脸上,他伸出右手食指,放在风中。 随着境界的提升,王望尘对灵气的感知越来越强。 流动的风中夹杂着极其浓郁的灵力,这才是灵草可以源源不断产出的原因。 这恩赐是远古大能留下的,还是这座盆地有什么特殊的构造? “空气中的灵气很足。这些灵草就是你们的极限?过来时,我见到不少森林,为何不把那边砍了,也用来种植灵草?”
摆起臭脸,孙秀满脸不高兴:“你有认真听我的话吗?”
王望尘推着眼镜,义正言辞:“不能动那些森林吗?这是必须询问的问题。如果我建盖的建筑需要那边的土地,能否审批下来?”
孙秀翻了个白眼,“等你拿出成果,自己跟宗主谈,或许可以。现在,你们还不能动它。”
“是吗?”
王望尘带菲拉跳下田埂,走入药草园。 孙秀急急忙忙朝王望尘喊道:“我还没允许下地,就不能乖乖等着吗?”
王望尘抬起手招呼孙秀赶紧下来,“我需要调查田地里的灵气流动,非下地不可。你与其抱怨,还不如赶紧跟上,免得我们无意间损坏某些东西。”
“等等!”
孙秀一咬牙一跺脚也跃下田埂。 果然这事是件苦差事,明明这个时候自己该在丹药房里努力炼制丹药,怎么就成这样子了。 漫步田野,王望尘装模作样地观察药草的长势,朝城镇迈开步伐。 骨瘦如柴的男人挥动锄头,为生长的药草翻土,另外一些骨瘦如柴的男人挑着担子,把水浇到草根下,精心呵护它们的成长。 耕作的人也察觉到王望尘的到来,但他们只用眼角的余光匆匆瞟了一眼王望尘他们,便继续自己的工作,丝毫不敢懈怠。 走走停停,王望尘偶尔驻足,向孙秀询问几个问题。 能回答的,孙秀都给王望尘回答了。但王望尘并没有因此满足,离城镇越来越近。 孙秀赶忙制止道:“再走下去就到凡人的村落,你不该去那地方。如果你想了解里面的情况,我可以跟你说。”
王望尘佯装不知孙秀话里的意思,“有什么不便之处吗?既然是确认这里的灵气流动方向,自然也要把城镇中的灵气流动计算进去。这才能完美建出我想要的建筑。”
“没有其他办法吗?你把测量的方法教给我们,我们为你代劳。如果你不放心,我们可以通过法术向你播放情况。”
“这样也好。不过,东西有些繁琐,如果不亲自感受某些点的联系情况,没有办法验证测量出的数据是对是错。 就像湿度一样。我们那边也有测量湿度的仪器,光是看着,没办法体会现场的湿度,也无法确定湿度计是不是有问题。”
孙秀皱起眉头,被王望尘的话绕昏了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望尘笑道:“我只是想说,如果没有受过长期的训练,无法使用我提供的仪器准确判断某一处地方的灵气情况。如果你想学,我可以教你,只要学个三五年,你应该能初步掌握判断方法。”
孙秀连忙打住这个话题,“只要你别忘记我刚才的话,也不是不能让你到城镇里。”
王望尘眼中露出一丝不耐烦,“千叮万嘱,你们还不是怕我看到一些东西后,态度转变。其实你们也不必如此遮遮掩掩,能看的东西我都看到了,能猜到的东西也都猜到了。来到修仙界之前,我们也是凡人之中的佼佼者。”
孙秀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决心似的说道:“既然如此,那别耽搁。我想你也不会想在那样的凡人堆里厮混。”
王望尘连连点头,终于走到城镇边缘。 狭窄街道上玩耍的孩童见仙人拜访,叽叽喳喳,一哄而散。 刚才给植物晒太阳的中年男人从脸上挤出笑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王望尘好似什么都不关心,没有东张西望,只是顺着狭窄的街道前往城镇更深处,前往城镇中心。 腐朽的树干被磨得锃光瓦亮,支撑着东倒西斜的房屋。一个挂着“杂货铺”的屋子是这里唯一的商店,里面的东西七七八八,全都是些实用的物品。无数农人往返其中,归还或是租借。 来到城镇中心,王望尘装模作样的拿出许多仪器,在地上平铺开来。他拓展神识,将周围的情况全部纳入脑海。 绝大多数房屋都是敞开的,门上并没有门锁。这些房屋里没有任何值钱的财物,最贵重的,只是一口用来烧菜的大锅。 王望尘感知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小心翼翼的朝他们靠过来。 睁开双眼,凝视前方,王望尘见到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 她跟前面的孩子不同。她没有遵循父母的话,见到仙人就赶紧离开,不打扰仙人做事,而是主动靠了过来。 比起害怕,她更想知道外面的世界怎么样了。 “仙人姐姐,仙人哥哥,你们是从外面来的吗?外面的仗打完了吗?听说从我爷爷的爷爷开始,就在一直打仗。我们什么时候,可以从这里......” 小女孩还没有说完,她身后就出现一个妇人,捂住她的嘴巴,道歉道: “打扰几位仙人了,大人不计小人过。小孩子不懂事,只是一时贪玩才走到这里。”
孙秀凝起视线,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可以杀人的不快,却又很快冷静下来,朝那个妇人摆了摆手: “下不为例。赶紧走。这位客人很重要。不要吵到他。”
小女孩奋力挣扎,却被妇人生拉硬拽地拖到另外一边,她眼神中的希望也随之黯淡下来。 王望尘没有办法阻止,也不能进行阻止。 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感兴趣,或许才能为这里的人找到一条出路。 来到这里后,王望尘已能想象这里的民众过着怎样的生活,他不禁想起曾经听过的一则话题。 “一棵苹果树结果了。 第一年,它结了十个苹果,九个被摘走,自己得到一个。对此,苹果树愤愤不平,于是自断筋骨,拒绝成长。第二年,它结了五个苹果,四个被拿走,自己得到一个。 “哈哈,去年我得到了百分之十,今年得到百分之二十,翻了一番。”
这棵苹果树心理平衡了。 但它忽略了另外一种可能,如果它下一年努力生长,结出一百个苹果,别人拿走九十个苹果,它自己还能得到十个苹果。”
人内心的贪欲无止境。 就算结出一百个苹果,也未必能拿到十个苹果。 而到了这个时候,别人就开始为你画饼。 说什么就算一百颗果子留给你一个,只要你继续努力生长,第三年结出一千个果子,第四年结出一万个果子......你终将会成为一棵苍天大树,所有人再也没有办法欺负你。 在说一些问题的时候,人们往往会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复杂的事情简单化。 这种抽丝剥茧,无非是让你相信他们所画的饼。 在果树种植之中,为了防止摘不到高处的果子,果农会修剪枝条,砍断生长较高的树杈。 再说,换取肥料的果子已经被摘掉,又拿什么成长? 可怕的不是一直被剥削,而是一直被剥削却不自知,甚至维护剥削者。 但在这样残酷的世界,就算知道自己被剥削,又能怎样呢? 有些时候,无知对他们而言是最好的解药。 有人曾经说过,我能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感受过光明。 不顾及任何后果地扯开桃源宗的“遮羞布”,只会把这里带入更糟糕的情况。 或许,那些曾经种植粮食的土地,是这里的人甘愿献出去的。 和自己想的一样,桃源宗用一种卑鄙的手段控制住了城镇中人的欲望。这里的人依旧坚信战争没有结束,认为外面的世界还在水深火热之中,能够在这里生活,不受外面战乱的影响,已经是莫大的恩赐。 尽管日子苦一点,尽管自己累一点,只要活下去就有希望。 在这里种植药草,他们一定认为这是在支持外面的战争,好让仙人把侵略者从这片土地上驱赶出去。 如果真的能骗过每一个人......自己该不该说“那就好”了呢? 来到这里之前,王望尘就感觉到有些人的目光极其呆滞。 他们或许察觉到了什么,却没有办法改变什么。大肆宣扬内心中的想法,只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或变成角落里的疯子。他们只能奋力压下一切,渐渐对生活变得麻木。 他们不是不想改变什么,只是他们没有办法改变什么。消息闭塞的他们没办法获取更多的知识,也没有办法去对抗“欺骗”。 当上位者的实力和下位者的实力差距太过悬殊,下位者只能寄希望于上位者不靠谱的品德。 在王望尘曾生存的世界,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并不大。人仍旧是肉体凡胎,做不到悄无声息抹杀一个人、徒手接子弹这些离谱的操作,当统治者的种种行为引起人民不满时,人民能够拿起手中的武器去打倒他。 但这个世界,那样做无异于以卵击石。上位者之间的游戏已经完全跟下位者无关。 王望尘想起曾经看过的某篇小说,一种新型技术让人脑拥有了质的飞跃,只有有钱人才能够植入那种新型技术,上层人和下层人已经完全是两个物种,而上层人运用得到的知识构建保护自身利益的规则,最终几代人后,社会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财富全部汇聚到了一个人的身上,普通人只能蜗居在自己小小的居住舱里,靠着过滤自己的代谢物过活。 当居住舱氧气耗尽,所有人从居住舱走出来时,他们想的不是联合在一起推翻现有的秩序,而是在死前多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这就是力量差距过大,带来的绝望。 这个世界没有走到那一步。拥有力量的修仙者仍旧能用手中的力量去打倒另外一个修仙者。但那也仅限于修仙者。 修仙者的力量相较于普通民众,还是差距太大了。 不少宗门提倡仙凡两隔,不应该去管凡间的事。 这其中有多少是为了洗脑新入门的弟子,让他们只为宗门效力;这其中又有多少严苛执行,没有利用凡人带来的便利。 修仙者脱胎于凡人,他们却又想和凡人彻底撇清关系。 这种撇清关系,不是利益方面上的。 王望尘不知桃源宗的其他弟子见到这幕会作何感想,他们大概早已经习以为常了吧? 说起来,不少宗门都需要从凡人中招募弟子。因此很在意自身的评价,不敢过多的做出伤天害理的事。 桃源宗有从这些人中来的弟子吗?如果有这些弟子,能否拉拢他们? 王望尘脑海里刚涌出这种想法,他的直觉就给出了答案: “为什么桃源宗的人要借助这么多的药草进行修炼?难道他们之中就没有天分超群的人吗? 难不成......可以进行修炼的全部都是与他们有关的人。他们之间已经形成牢不可破的裙带关系。 很多人觉得自己资质不够,所以纷纷选择服用药剂强行提升修为吗? 有没有可能是桃源宗的宗主觉得需要有人撑起门面,所以他们才如此肆无忌惮的使用药材。 说起来,叩见这里的宗主时,他似乎说过前任宗主开过先例。修仙者的寿命很长。前任宗主和现任宗主又是父子关系...... 倘若前任宗主并没有活很长时间,而是因为服用丹药过度......” 回想昨天的所见所闻,王望尘得到了更多的答案,但他并没有急于下定论。 倘若他得到的那些答案是真的,他准备的计划的危险性将会大幅下降。 但,任何时间都不能掉以轻心,越是明白他们的腐朽,越是不能低估他们的荒谬和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