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自打听郭遐说杜睿不会向毓华提亲,便知嫁进侯府去这条路是走不通了,私底下也跟苏姨娘说过,是以这段时日苏姨娘竟是在加紧了速度在一堆名帖中细细斟选。当听说了元帅即将班师回朝,右丞夫人又正在抢先为自家打算的消息,琢磨了半日,便也忍不住与苏姨娘说起来。 “我觉着眼下再好的亲事都莫过如祈家,那祈允灏相貌虽然不如小世子那般好,却胜在已然建功立业,二十岁就已经被授了从二品武勋,将来前途定然不可限量。毓华纵然要在这事上跟您为难,可她又不蠢,有这么样一门好亲事,怎么着也得了。”
苏姨娘叹道:“这事我倒也想过,可这个咱们也做不了主,那祈将军不是要经圣上指婚么?这都得看圣上的意思,咱们说了哪里管用?”
琉璃笑了笑,道:“这事其实可以托淳阳县主往宫里透个口风。她与裕王妃婆媳关系似乎不错,时常跟着王妃往宫里走,偶尔透露个一两句还是成的。”
苏姨娘一想,点点头道:“你说的确是可行,只是,咱们可不好去求人家。大老爷正对我憋着一肚子怨气呢,也是不会管的。倒要找个人才好。”
琉璃道:“可以走老太爷的关系。”
苏姨娘嗯了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是日夜里苏姨娘便往安禧堂去了。 要论私心里,琉璃其实巴不得毓华嫁个婆婆凶恶丈夫残暴小姑刁钻妯娌混帐的小户人家,也让她尝尝怎么个对人低三下四法儿。她与她有生死之仇,可是要论起眼下的危急,这么样一来不说右丞府不会袖手旁观,就是一心想借着她拉拉裙带关系的何苁立也断不会肯。再把留在府里也是个祸害,倒不如暂且随了她攀附的心意,先把她送到祈府去再说! 虽然看起来便宜了她,但是她也不能当真揪着这个仇恨,从而乱了自己奔向光明未的大计。左右那祈夫人也不是个好相与的,祈允灏虽然是嫡长子,如今又这般风光,可这是对外,对内梅夫人是主母。祈元帅的元配、也就是太后娘娘亲妹妹的女儿在生祈允灏时难产死了,祈允灏不到两岁时祈元帅又续了弦,生下祈允靖与祈允恪,还有个女儿祈木兰。就算祈元灏的母亲在世时身份多么尊贵,可她已经死了,现在是梅氏当家,毓华嫁过去也好不到哪里。 淑华似乎也对毓华的婚事感兴趣,这日琉璃在窗下凉簟上纳凉,她就优哉悠哉地来了。 “我听说,老太爷在让淳阳搭线,把三丫头的名帖送到了皇后娘娘手中?”
琉璃道:“你听谁说的?”
淑华扇子优雅地一指外头:“现在府里四处私底下都在传说,说三丫头这回当镇国将军夫人是当定了。然后说长房这回要是傍上了祈府这棵大树,右丞府什么的也不在话下了。”
琉璃瞥了她一眼,说道:“这些人倒是嘴快,我也不知道淳阳这么快就已经把名帖递到宫里了。只不过祈府这次得了这莫大荣耀,铁定竞争激烈,皇后娘娘手上名帖只怕多了去了,未必会选中咱们府的姑娘。”
“那倒未必。”
淑华道:“前年选秀时,适婚的女子大多都已婚配了,即使没参选的,也大多都许人家,剩下的那些要么年纪小,要么身世不够。三丫头身份不低,年岁也与那新任的镇国将军相适,我看中选的机会还是很大。”
琉璃点点头,不说什么,喝了口酸梅汤。 淑华也跟着喝了一口,忽而又道:“但是也不能掉以轻心。论起来祈允灏与太子和庆王都是表兄弟,听说那祈允灏幼年时因与庆王年岁相近,故而十分要好,与太子反而疏远些。后来去了边关,这几年大约都断了来往。太子与庆王若是要争,这会子祈家回来,当然也不会放过这张亲情牌。如果三丫头嫁给了祈允灏,那么间接地余右丞与何府便以祈府为中心形成了一派,到时势必也会有人顺着何府来跟祈家攀关系,罗士信与咱们多年对头,多半不会让咱们轻易得逞。”
琉璃想了想,说道:“你说的也是。俗话说为臣者最怕莫过功高盖主,圣上如今对祈家大肆封赏,令人惊羡之余,也不免让人心存疑虑。他就不怕祈家从此坐大,成为社稷之害么?”
虽然印象中祈家人世代忠君,可这也难保做皇上的不猜忌。“所以我就在想,圣上这么做,会不会是等他们还朝之后就会对他们的兵权下手?”
淑华道:“你是说,连圣上其实也在耍两面派?”
“有什么不可能?”
她道:“历代君王哪个不疑心重?如今祈家立了这么大功,他不着重封赏的话,难免让祈元帅及手下将士寒心,可是封赏了,又怕他成了隐患。所以有可能是干脆拿个王位跟他换兵权。如果是这样的话……”她顿了顿,“罗士信就不太可能从中捣鬼了。”
淑华沉吟片刻,点头道:“这也有理。不管这兵权夺不夺,朝中还有两位如狼似虎的皇子在,圣上将祈家推上风口浪尖,将来必定会引来不少风波。罗士信可能巴不得我们何府淌这趟浑水呢!可是这样一来,何府不也要冒风险么?”
琉璃道:“做什么事不用冒风险?再说了,圣上未必不是另外一种想法。”
淑华没好气地睨了她一眼,“有什么话就一股脑儿说出来。”
琉璃笑道:“当太子与庆王斗得如火如荼之时,圣上难道就会听之任之吗?既然祈元灏是太后的侄孙,那有没有可能这个定北王和新任的镇国将军其实是圣上故意抬举,以用来制衡这二位,或者是牵制其中之一的?如果是这样,那这祈府手上的兵权起码就要保留到新皇上位之时了。”
淑华听完怔了片刻,不由得迭声赞道:“不错,不错!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而这两虎最终斗起来伤的还是社稷百姓,圣上是不会听任他们走到这步的!罗士信只怕也会吃不准圣上心思,不敢在这事上捣乱——还是你想的周全。我倒要问你,你小小年纪,这些子道理都是怎么琢磨出来的?”
琉璃两手一摊道:“我又不用绣喜服预备出嫁,又不用操心自己嫁给什么的人才算风光,成天没事,就只好东想想西想想了!”
淑华啐了她一口:“等着吧!明年你就十三,你操心的日子就要来了!”
她说完身子一转,翩翩出了门去。 琉璃被秋老虎的热气薰得发困,软趴趴地倒在簟上正要打盹,月桂忽然冲进来,说道:“姑娘,三姑娘在屋里闹起来了,你快去瞧瞧吧!”
琉璃趴着没动,“什么事儿啊?”
月桂凑到床边来,说道:“前些日子三姑娘不都在等着淮宁侯府来人提亲么,可是一直没来,这不祈元帅眼着又要回朝了,前儿个三奶奶跟三姑娘一块吃茶,便就拐弯抹角问起三姑娘的心思。三姑娘就只说了句,长公主殿下待她挺好的。这不,三奶奶就觉得三姑娘应是还有那个嫁去侯府的意思,于是让三少爷今儿个早上约了小世子一道在西湖楼听曲儿,顺便探听虚实。哪知道小世子听出来他在试探,竟然直截了当地说他不会娶她,还说他心里已经有人了!三少爷回来跟三奶奶一说,三奶奶不敢告诉三姑娘,哪知道却被红玉听见了,这会子三姑娘觉得丢了脸,便就在屋里闹呢,一个劲儿地怪三奶奶多管闲事。”
琉璃听着听着坐起来,“这么说,这杜睿是正经回绝她了?”
月桂吓了一跳道:“您怎么叫起他名讳来!”
琉璃清了清嗓子,“就是一时说溜嘴了。走吧,瞧瞧去。”
月桂给她理了理发鬓,替她拿了扇了往正房来。 果然才到门口就听毓华在打丫鬟,琉璃连忙地走进去道:“三姐姐这是怎么了?”
毓华沉着脸道:“你来干什么?”
丫鬟如意已经被打得两边脸都青肿了,哭也不敢哭跪在地下,嘴角已经被咬出血来。琉璃看着这模样,不由得地联想起前世的自己。当下转过脸来,对着毓华:“丫鬟也是人生父母养的,姐姐教训几下就成了,如何下这般狠手?”
毓华怒道:“你也来教训我?!”
琉璃盯着她:“三姐姐这是怎么了?你瞧瞧你,这急赤白脸的,有什么事大不了,值得生这么大气。有什么事好好坐下说,再不济,便让大老爷替你作主。月桂去给三姑娘倒碗茶来!”
她扶着气犹未平的毓华进屋,回头再去看如意,正见红玉在侧,竟猛地往如意身上踹了一脚!便不由得咬了牙,想起这厮跟自己还有段怨仇呢!改日毓华订了亲,眼瞧着就要随她出去了,这笔帐可不能留到下辈子。便就道:“这如意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