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无事?”
林夫人又问道。 晏衡敛住思绪,收回目光:“我无事。只是还从来没有过兄长,在想日后该如何与他们相处。”
“这何须紧张?”
他克制得太好,令林夫人神情也松下来,“他们都大了,进京不久定然就得议婚。大家各过各的日子就罢了。 “只一点,那毕竟是你父亲的骨肉,日后你也当敬着他们些,不要任性胡为便是。”
晏衡想到前世跟那兄弟俩的关系,忍不住道:“也许这世上不会有什么亘古不变的情份,阿娘不必处处替父亲着想。”
“怎么不会有?”
林夫人道,“你将来娶妻,自然是要选个心上人,难不成婚后要学人朝三暮四?”
晏衡想了下:“我大概不会成亲的。”
相国寺里的和尚说,他命里不招贤妻,前世里就印证过了。就是非得娶,那不随便挑个笨点的、没那么会来事儿的不就完了么? “少胡说!”
林夫人道。 “公子。”
阿蛮在外叩响了门板,伴着轻咳声:“王爷来了。”
母子俩看向窗外。 林夫人扬唇道:“给我拿着披风呢,是来接我的。”
又正色对他:“跟李家那边的事还没完呢,你赶紧反省!还有刚才那些话万不可对外吐露了。”
晏衡轻咬着舌尖,看着她走出门槛。 靖王刚踱到门下,迎面道:“你俩说什么呢?老远就见着嘴张个不停。”
林夫人笑眯眯:“说你坏话呢。”
靖王轻瞥她,披风塞过去:“那你就自个儿穿。”
…… 李南风抄了半夜佛经,照常歇息。 昨夜里整夜未眠,原本该很快入睡,但历经三十八年的风雨,她素来睡眠不佳,如今是回到这时期,许多从前遗忘了的事情也全浮现到眼前来,因而也还是辗转难眠。 窗外有圆月,圆月下有春色,有人间,有过去的年华。离开一日,她已经开始想念她的前世。 她不知道她死后煦哥儿能不能冷静处事?不知道她的儿女会不会也赶来看她的尸首一眼?她想大约还是不会,毕竟他们都恨她害死了他们的爹。 她又想到今生,跟母亲的两日三吵实在是烦不胜烦,想摆脱她的心情也是切实的,但既然还是母女,不到生死离别的那一刻,又如何说得上彻底摆脱? 如果说重生还有唯一的好处,那大约是她尚有机会见父兄一面吧。 但这期盼又如镜花水月般不可靠,因为未来终究须得分别…… 朦朦胧胧里在两世之间转了一遭,醒来时已经是晨起鸟叫。 “……换上新净的衫子,梳洗完后到太太屋里来。”
听得是有人在交代事务,她伸了个懒腰,撩开帐子:“谁来了?”
门外静了静,随后金瓶与疏夏前后脚进来:“姑娘醒了?太太让奴婢来传话,今日好几家的女眷都将到达,少不得都会到咱们这边来拜会,这当中还有余夫人,太太让姑娘梳洗好,也一道出来见客。”
此时能让李夫人特别提出来的余夫人,只有国子监监正余侍芳的夫人魏氏。 南风倒有些意外,因为前世她虽然没有跟晏衡的这一出,但是因为跑去了后山,也是被罚禁足抄经的,那会儿李夫人可没让她跟着出去见客。 “为什么会叫我去?”
她边起床边问。 金瓶闻言走过来,替她拿起衣裳,语重心长道:“姑娘快别这么着了,太太虽说严厉些,可也是为了姑娘好。 “那天夜里您跟太太顶嘴,后来太太一直没睡着,快天亮了我还听到屋里咳嗽声来着。 “天底下哪个当娘的不疼女儿?日后姑娘有了自己的儿女,就明白了。”
就当这番话是对的好了,可南风还是不明白怎么她就肯让自己露面了? 金瓶对她的恍若未闻也无奈何,也只好抿了抿唇,说道:“去了就知道了。”
李南风第一反应就不是啥好事儿。 算来今日是第五日,到邸的官眷包括靖王府的沈夫人在内有四户之多。如此,十八户官眷就总共就已经到了十三户。 按品级,这些未来的命妇们大多数是要前来拜访拜访这位太师夫人兼郡主的,总之不管是真有交情也好,是来套个交情也罢,又或者纯粹碍于面子,都说明一定来的人不会少。 这种时候叫她出去,多半是要借这机会给她立规矩了。所以明面上是帮着待客,实际上却是拿别人家出色的闺秀来打击她——别说,后来燕京城里让人惊艳的闺秀还真出了那么两三个。 梳头的时候她在心里把眼下事情捋了捋。 此番官眷里有武官家的也有文官家的,大多是跟随皇帝打天下的这一拨,也可以说是日后大宁朝里地位显赫的一群人。 也就是说,只要今日在这些人面前不出夭蛾子的话,昨日的事应该暂且也就过去了,当然回京之后另当别说。 立规矩就立规矩,都老油条一个了,倒不至于还会怕场面。 着装上李南风已经修炼得炉火纯青,没费什么工夫便收拾停当到了正房。 进门时丫鬟们看过来的眼里有乍然的光亮,李夫人的视线也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下,而后则面无波澜让她坐了。 吃饭时她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来的仪态又让李夫人聚焦了一把,这么一来整个早饭过程还算顺利。 官眷们还没到,四叔李济善倒在她放下碗筷时进了来。 李勤也溜着他爹胳肢窝钻到了她这边,自袖子里拿出只蝈蝈笼子,挤眼弄眼地示意她找个地方好献宝。 李南风引他到了帘栊下,刚开了笼子,就听李济善道:“二哥已经请旨了,皇上说官眷到齐便即刻进京。 “方才我去靖王那边打听了下,靖王那边得到的消息是剩下几户也都快了,既然皇上有旨意,那么原本拟设的接风宴便也不准备办了。如此看来,不日我们便可预备启程。”
“那最好。”
李夫人道。她顺势又凉凉睃了一眼端坐在帘栊那头的李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