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年的那一端,有着凌晨的A城乍起的风声。她就站在风里面,乍暖还寒的天气,她刚刚生产才不出24个小时。“……”他接通了电话,手指剧烈发颤地将手机按到自己耳边来。“把孩子还给我。”
顾时年的声音像是从地狱里发出的,阴森森的,恐怖得像鬼一样。“……你要她?”
“我只要她。”
顾时年缓声说着,两手沾满干涸的血迹,她道,“除了她我什么都不要,别逼我,慕修辞。”
他沉默了一会,许久才缓和下心底的悲恸,嘶哑道:“你和孩子独自在外面,会比在我身边,危险百倍。你回来,我把一切都告诉你,我再不瞒着你了,好吗?”
看看他瞒着她到现在,都瞒出了一个什么样的结果?“把孩子还给我。”
顾时年却已经什么都不听他说,咬牙切齿,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嘶喊着朝他索命!“……年年。老公很抱歉。”
他嗓音嘶哑地说出了这一句。顾时年闻言恍惚了一下。她冷声阴森道:“她现在在哪儿?”
“……车站。”
他们封锁了车站机场,他看到了她特意留下的那条血裤,他疯狂扑找了一整晚,想着她最有可能离开的方式就是这里。“你等着。”
顾时年阴森着说完,挂断了电话。她又去多买了一些工具,塞进肥大的裤袋里,一路打车到了车站。她明白自己是请君入瓮。她要鱼死网破给他看看。……凌晨人烟稀疏的车站,顾时年买了一张站台票。她站在大厅里面,四处望着,终于,在贵宾休息区的门口看到了慕修辞,他一身贵族的结婚礼服,手里抱着一个蠕动的婴儿。顾时年脚步顿时软了一下,她看到,小丫头的手从襁褓里伸出来,若有似无地,在半空里抓着什么。一个小时前。她还在自己怀里。她这个母亲是有多没用,多无力,才拼了命都护不住她。顾时年恍惚回神,一步步朝前走着,因为两腿之间是痛的,她走路很奇怪,一头蓬乱的长发,再不是慕修辞记忆中的那个样子。慕修辞怀抱着宝宝的臂膀都在微微颤抖,眼睁睁看着她靠近,看着她的双腿,一双鞋是浸透了血,不知道的会以为那本身就是一双红色的鞋子。顾时年在他面前站定了。她小脸冰冷苍白,嘶哑道:“把孩子还给我。不管以前我们谈妥了什么,我现在要她,我拿一切跟你换。”
慕修辞许久才发得出声音,道:“你留下来。就还可以时常看得到她。”
一句话,两个人就谈崩了。车站门口,突然传来了混乱的声音,不知道是谁得知了消息赶了过来。顾时年冷冷盯着那个地方看,突然好像就想明白了,除了苏心然之外,还能有谁?这一对新婚夫妻,真的很敬业,刚刚新婚就想要孩子,这不齐刷刷的,跑来车站堵住她,来夺她的孩子了吗?距离苏心然找进来还有几分钟。他们谈判的时间只剩下这几分钟了。“得到了孩子你为什么还要我呢?”
顾时年早知道谈不拢,她猩红着眼,攥紧自己手里的刀柄,刀锋她其实藏在袖口里面,稍微一动,就割破她自己的胳膊,鲜血热热地流淌下来,她往前走,一路走到了慕修辞跟前,贴的离他很近。慕修辞一个恍惚。她抬头仰视着他,除了脸色苍白,她一双眸子清澈见底,黑白分明漂亮得厉害,“我好像已经没有价值了,如果我拿自杀威胁你,你会我的把孩子还给我吗?”
他猛地遭受重创!震惊地盯住了她!“你早就一丁点儿也不在乎我了,所以我才不会自杀。”
她轻声说着,却是突然,一道冷光从她眼底滑过,她抽出了藏在袖口里的刀,猛然一刀狠狠刺进了臂弯里面,刀尖,捅进血肉里的那个瞬间,听见他皮开肉绽的声音,刺破血管的声音……顾时年生产完这么久以来,痛归痛,但扯不到心,但这一刀,刺的是他,却好像也一直刺到了她心里一样。她黑白分明的眼珠一动不动地就这么看着慕修辞,慕修辞脸色一白,却是连挣扎都没挣扎,也定定地看着她。刀锋,埋入他的血肉一半,捅的就是他抱着孩子的那只手。他的手一软,痛到极致,却仍旧紧绷着肌肉没有松开孩子!顾时年冷冷盯着他,一刀刺得更狠,他脸色狠狠一白,臂弯终于一颤松开!她一把将孩子抢了过来,接着抽出刀就比划上了他的脖子!“慕少!”
四周突然一声爆吼,保镖们被彻底惊骇到,黑压压的一片呼啦啦地围上来,惊恐地看着被顾时年“挟持”了的慕修辞!他的左臂,此刻涌出一股股的鲜血来,瞬间浸透了衣服流淌到手上,血腥味蔓延开来……“慕少!你没事吧!放开慕少!”
“别过来。”
顾时年阴森冷冽地说着,“我手现在拿不稳,我割到大动脉就不好了。”
保镖们还想冲上来。她手腕一个用力,刀锋划破了他的脖子,鲜血一下子涌了出来……保镖们纷纷被惊骇到了,吓得魂飞魄散,直往后退。“啊——!”
闻讯赶来的苏心然,看到了车站大厅里的这一幕,吓得瞬间花容失色,她跑上来,大喊了一声:“修辞!”
接着,苏心然骇然地盯着顾时年,身体剧烈颤抖着,嘶喊道:“顾时年你做什么?你胆子竟然这么大!我警告你这可是杀人,以前你还能安安稳稳地活着,现在你被安上这种罪名,你这一辈子就完了你知道吗!放开修辞,我就给你一条生路!”
生路?顾时年手腕也有些发抖,但她的力道只重不轻。“你的老婆说,只要我放了你,就给我一条生路。”
她抬眸看着慕修辞那张苍白的俊脸,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就这么放任她劫持,以他的身手,哪怕是受了重伤,她一个刚刚生产过的女人,也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对手的。她笑了,问:“你觉得她说得好笑吗?”
“你们把自己当上帝吗?放我一条生路?这么久了,你们两个谁,放过我哪怕一丝一毫的生路?”
“就算我顾时年死了,我轮回的路也不想碰见你们,我嫌看见了脏!”
怀里的小丫头,也不知道怎么了,在慕修辞怀里的时候安安稳稳咿咿吖吖的,可是在她怀里,突然就爆发出一声哭声了,哇得一声哭得很大声,像是不舒服一样。顾时年低头,心疼地看她一眼,哑声道:“不要哭了,妈妈这就带你走。”
她抬头,眼神冷肃,将刀比划得更深了一些,厉声呵斥道:“都给我离远点儿!滚!走远一点儿不许跟着我!”
慕修辞捂着左臂上汩汩流血的伤口,被她劫持着,一路往后走去。保镖和苏心然他们离得越来越远。顾时年挟持着慕修辞,进了站,她想上火车!身上的痛,终于和心里的痛融为一体了,慕修辞因为失血过多,脸色愈发苍白,但这却是这半年多以来,他觉得最最舒服的一刻,他们一家三口,从来没有离得这么近过,他心里有无数道伤,无处发泄,她给他的这一刀,是给了他一个痛快。他跟着她往后走着,感觉她的身体紧贴着他,中间一个小小的襁褓,孩子在哇哇哭着。这是八岁那年母亲和大哥去世以后,他过得最最幸福的一天。“年年,不要一个人走。”
他浅笑,苍白的俊脸浮起一抹担忧来,嘶哑道,“也不要去找林苡薇。林家已经发现了你们,从此会追杀你们道天涯海角,我知道,在我身边会痛苦,但至少你们都会安全,再给我多一点时间,我会把你们每个人都安排妥帖。”
这所有的承诺里面,却只不包括他自己。顾时年充耳不闻,她此刻,已经完全再也不相信慕修辞的话了,被生生欺骗过两次,她的心已经再没什么可给他骗。寒风呼啸,一辆火车进了站,很快就要开走了。顾时年看了一眼火车车道,前面拐了一个大弯进隧道里去了。进站口开始有人跃跃欲试要冲进来,她该走了。顾时年眼眸中突然涌出一股很浓重很浓重的哀伤,她拿开刀子,突然柔软的唇瓣贴上他的耳朵,他颤了一下。她柔声说:“慕修辞,你曾经是我这辈子最爱最爱的人,我拿你当我的上帝,当我的信仰,当我这辈子可以拼命去保护的东西。但是如果,现在时光可以倒流,我宁愿在遇到你的那一天就去死。这样我顾时年的人生还尚且能得到一丝怜悯,和圆满。”
“不必像后来一样。生、不、如、死。”
火车开动了,往南边的速度越来越快。顾时年猛地撤走身子,一刀又狠狠刺在了他的腿上,防止他追上,搂着怀里的宝宝,下了铁轨,疯狂地朝火车跑去。痛意,席卷全身。进站口一堆人哗啦啦地冲进来,全部围在了慕修辞的身边!慕修辞将残留着她余温的刀口拔下来,回头一看,寒风里,她纤小的身影扒住了火车车厢间的间隙,爬了上去。危险!他推开所有人,不顾腿上冒血的伤口,一路追上去,他不追她了,再也不追了,他只求她下一刻平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