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过了药材，像对待人类刚出生的幼崽一样，护着根部放到背篓里，然后又做起了寸步不离的护花使者，跟着苏倩往下一处走去。一口吃不了个大胖子。这方圆百里只有苏倩一个采药人，药材长在这里也不会生了腿逃跑，等到背篓里的收获完成今日的目标后，她就舒了口气，准备下山。那几株药材也没有重量，但秦煌就是不让苏倩背着，就跟把她当成了个瓷娃娃一样。苏倩推辞不过，只好由着他去了。秦燕在这过程中一直叉着腰站在一边，她只识得几个字，对药材更是一窍不通，见苏倩挖得一身土，眉毛鼻子险些皱成了一处。赶忙将弟弟拉到自己身边，用手帮他拍打衣裳上粘的脏污。“让你在家里好好躺着不愿意，上山来受这种罪了。”

“大姐！”

秦煌不敢强行挣脱，生怕闪着秦燕，只好忍了下来，偷偷用余光觑着苏倩的神色。秦燕总是把他当成个还没长大的小孩，说出去怪让人没面子的。不过苏倩的脸上倒是没什么异样，等到秦燕把秦煌身上拍干净了，才招呼着大家往山下赶。上山容易下山难，路上的小石子太多，稍不注意，走路就一个出溜，人也会摔个人仰马翻，头破血流。秦燕的脚底本来就被磨得生疼，脚腕处因为缺少防护，也被野草划出了一道又一道细密的口子，走起路来一踉一跄。再也由不得她逞强了，秦煌二话不说，直接将她背了起来。当着苏倩的面，秦燕自觉得失了面子，一路上啥话也没说，等到秦煌将她放在山脚处的大石头上坐着休息时，将嘴唇抿成一条线，自顾自生闷气去了。苏倩看着也觉得有趣，便想开口逗上一逗。她故意走到秦燕面前，“大姐，要不要找人给你看看脚？”

“不用！”

秦燕拒绝的速度极快，生怕自己落了下风，用手捋了捋额前的头发，再一次强调道，“我可没那么娇气。”

苏倩和秦煌对视一眼，共同看穿了秦燕，但是默契地没有点破。之前一直不对付，但多相处几次之后，苏倩发现，秦家这个最大的女儿也并非自己想象中那么蛮横无理。她从背篓里扒翻出来自己特意采到的药材，“回去之后将药捣碎敷在脚底的水泡处或者是脚腕的伤口处，对患处有奇效，比卫生所里卖的药膏还要好用。”

秦煌接过来，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是苏倩为了秦燕采的。秦燕也不傻，听明白了这话中的意思，又气又恼，气自己无用，恼别人看了笑话，但在这两种情绪之外，还有另一种复杂的感情逐渐蔓上了心间。秦煌知道，就照自家姐姐对苏倩的偏见，从她口里听到句感谢话是不大可能了，故此便替秦燕对苏倩郑重道谢。苏倩眉眼一弯，“我还有事儿要央你帮忙呢。”

“啥事儿，你说就是。”

“我知道你每隔半月就要去城里玩，下次去的时候，能不能把这些药材带上，去药房里换些钱。”

苏倩当然想自己去，但上城里一趟要去借自行车，太麻烦了，而且林岚也不一定放心让她去。只好转过头来求助秦煌。秦煌一心想着为她做点什么，答应得爽快极了，而且还觉得受宠若惊。“你能放心让我帮你卖，我可高兴了，保准给你卖个好价钱。”

他把背篓抱进了怀里，打定主意在卖出去之前要随身护着，绝不能出一丁点意外。秦燕在一边泼冷水，“我看这就是野草，免费给别人，别人都不一定要，怎么可能拿出去换钱？”

对她的冷嘲热讽，苏倩没放在心上，就当耳朵旁边有人吹了口气。但秦煌可容不得有人看轻苏倩，“有本事你回去别喊疼，别用倩倩给你的药。”

“不用就不用，我稀罕用？”

秦燕也恼了，梗着脖子和他吵吵。苏倩连忙插在两人中间，平息战火，免得这对姐弟俩因为自己再生嫌隙。虽然寸步不离地黏了半天，但分开时，秦煌还是舍不得，黏糊着想让苏倩跟他一块回家吃饭。“我让我妈做几道你爱吃的，成不成？”

“不用了，我也得回去陪陪我妈。”

苏倩也不惧秦燕像要吃人似的眼神，拉了拉秦煌的手，重重一握之后，一边挥手一边往家跑去。只留下秦煌在原地看愣了的眼神。秦燕拿弟弟没办法，只好蹦着站起身来，用手在他的脑壳上狠狠一戳。“完了，这下你算是跌到坑里去了。”

“什么跌进坑，那是我未过门的媳妇儿。”

秦煌吃痛，将背篓背在背上护好，不住地跟秦燕强调。姐弟俩一路上拌着嘴，总算赶在天黑前回了家。黄彩霞早就做好饭等着他们回来吃，结果迎回了一个拿着野草当宝贝的儿子和一个走路一瘸一拐的闺女。“这是咋了？”

她急了，喊着老二老三搬来凳子，扶着秦燕坐下。秦煌：“大姐非跟着我们上山采药，结果把自己给累着了。”

秦燕不是不吃苦的人，割猪草，喂猪，砍柴样样都行，闻言脸上有点挂不住，开口反驳。“我是没走过那么陡峭的小路，脚让石头子儿给硌了。”

鞋一脱，袜子一脱，脚上长了好几粒豆大的水泡，脚腕上也红肿一片，细细密密的小口子没往外渗血，但红彤彤的，交错地覆盖在白细的脚腕上，看起来也怪吓人。黄彩霞倒吸了一口凉气，转身扯开秦煌的裤脚又检查了一番。“倩倩给我拿布条绑着裤腿，所以我啥事儿没有，但大姐遭了罪了。”

黄彩霞的心落一半提一半，个中滋味十分难受，用在热水里滚了一圈的白毛巾给秦燕敷腿，嘴上不饶人道：“陪着她上山采药，那她就得看顾好你们。”

秦燕又想起自己跟着上山是为了看顾弟弟这回事来，虽然腿上跟针扎似得疼，却还是强撑着道。“我没事儿，也就看着吓人，实际上一点都不疼。”

她嘴硬，无形之中替苏倩分担了一部分火力，好歹没让黄彩霞的心疼转移成怒火牵扯到她身上。但到了晚上，秦家人都被她肿了一圈儿的脚腕吓住了。秦来娣扯着嗓子嚎了一声，“这到底是咋了？”

秦燕再也逞不了强了，眼眶跟着红了一圈，伸出手指在肿得跟馒头似的脚腕上戳了戳，疼得直掉眼泪。村里小诊室开的药膏也不管用，气得黄彩霞直骂娘，恨不得指着村大夫的鼻子骂一通。只有秦煌还稍微冷静些，“倩倩给了我草药，让我给你敷上去，我马上就去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