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在蒙古大胡子一行人走了有两个时辰后,他们才派人回来和左晋他们说山岭安全。这个时候辽西的太阳已经快冒出头了。 队伍很快被集合起来跟着回来报信的同袍一起向山岭前进。而在四周放哨的哨兵也被挨个通知,他们将作为散兵游荡在队伍的四周作为队伍转移时的预警。 李洪用刀劈开挡在他前面的树枝,啐了口吐沫吐在地上的草上面。他心里想着如果自己当时没有来辽东会是什么样子。 他是河北人,万历三十二年生的,现在已经年逾不惑了。 天启六年的时候他家乡爆发了严重的饥荒,几乎要到人吃人了。但上面派来的县官不仅仅没有降税反而贪的更狠了。县官姓宁,闹饥荒的时候既没有马上从外地进口粮食也不向朝廷上报饥荒。 这位宁县官反而和当地的一些大户趁机以粮换田,往年要二两银子,三两银子的地现在几口饭就可以卖出去。李洪的妹妹就是这样卖到当地富商的家里面当丫鬟的。 天启七年的时候他家乡又出蝗灾,而家里面早就没有可以卖出去的东西了。那没东西怎么办呢?只能饿死了。李洪的父亲和母亲都是吃塘里的淤泥消化不了撑死的,李洪的妻子儿子被他卖了用来换口吃的。 后来农民起义军来了把富商和县官统统都赶走了,但起义军的军纪也和土匪差不多。好不容易才在富商那里活下来的李洪妻子又被**给玷污了,李洪儿子也被杀了。所以之后明军打回来的时候李洪便又加入了明军。 就这样李洪在军营里面生活了下去,一直到现在崇祯一十四年,十四年里面李洪又续娶了几个但都不对付,所以离得也快。 “李旗总!”
李洪顺着喊他的声音向后看去发现来的人是左晋。 “李旗总,探子说前面马上就出林子了。麻烦你喊住你的人叫他们停下来,等一下后面的其他总旗一起走。”
左晋对着李洪吩咐道。 “好。”
李洪点点头,示意左晋他已经知道了。“大刘!”
李洪喊住一位身材消瘦的高个子对着对方吩咐道:“喊住咱们的人,叫他们别走了……。”
与此同时左晋已经回到了队伍中间的位置。他们这只队伍行动时分的很散,前后大概有一百多米长。这一方面当然是各个小兵都知道跟着队伍走,回去的可能性要大一点。另一方面是前几天开小差,溜号的人他们的脑袋大多都在八旗兵的马上面别着。 “看见鞑子了?”
左晋一边走一边询问刚刚跑回来的哨兵。 “是的,有一队人,四五个的样子。他们正沿着林子的边缘往前面移动。”
“是针对我们的吗?” “难说,他们跑的很急像是有人给他们下了命令一样。”
“你去把各总旗的旗总都喊住,叫他们到我这里来集合。”
左晋下命令道。 “好。”
一接到左晋命令的孙守道马上就火急火燎的离开后卫队向中军跑去,等他赶到时众位旗总都到了。 “前面是一片空地,但是探子汇报说那边有鞑子们的骑兵在行动。我打算把队伍分成三个梯队依次穿过前面的草地,大家过去的时候快一点,隐蔽一点。孙叔仲,你等一下把你的人都带上作为先锋先跑过去作为接应。”
叔仲是孙守道的字,也是他那个大字不识一筐的百户老爹给他起的。 “可以。”
孙守道有些蒙的看着周围的其他几个旗总,但出于对左晋的信任他还是应了下来。 “李旗总,我留在你的队伍里,我们两个最后离开。其他的人由薛仁义带着,作为中军第二批次离开。大家对于这个分组有疑问吗?如果没有疑问就按照这个计划行动把。”
左晋看着围在他周围的各位旗总问道。见到诸位都没有什么疑问,他拍了拍孙守道的肩膀:“行动吧!”
“好。”
孙守道站起身把自己的几个人招呼起来,一行八个人就直接奔着林子外面跑去。 此刻的外面没有看见八旗兵们的踪影,孙守道带着他的总旗,弓着身子隐蔽但快速的经过了林子前面的空地。左晋看见这一幕示意中军也可以行动。 满八旗应该是有其他的任务去了。他心中悻悻的想到。但无论如何不与八旗兵们交手左晋还是感觉到非常舒心的。原因无他,作为一路被八旗兵兵们追杀过来的溃兵对于八旗兵的强悍他是身有体会的。 三十人的鞑子就敢冲击一个百户所,一牛录可以和明军的千户所不分上下,一甲喇可以轻轻松松打垮明军的一卫所,而满骑兵一过万基本上就所向披靡。 “满鞑子!”
不知道是谁凄厉的叫了一声把左晋的心喊凉了一半。他顺着一部分士兵溃散的反方向看去,在大路的尽头果不其然出现了一队骑兵。但距离太远他看不清那是满鞑子还是蒙古鞑子。 “稳住!稳住!”
薛仁义不愧是从崇祯七年一路打过来的,在士兵溃散的情况下他率先站了出来企图稳住军心。 但是薛仁义的站出来并没有如他所想的一样可以稳住军心,相反那些士兵还是无头绪的逃入两侧的林子。甚至那些他原本的手下们也都有一点闻风丧胆。在这样子的情况下那些原本有反抗想法的士兵们也跟着溃散,而薛仁义看到这样的情况顿感大势所去。不过有赖于他在溃兵们里的形象,他还是带着一部分的明军缓缓的退到了林子的边缘。 远处的满八旗早早的停下了步伐,满人的头领脸上带着一丝凝重。清军的大部队早早的打过了这一带,按照他们牛录章京的说法明军的部队应该已经溃散或者逃往宁远一线。这里离宁远还有着很长的一段路呢。 “穆腾额,你带上那个明百户叫他去招降那些汉人。”
燕德泰勒住缰绳,冷眼的看着远处乱开的明军。虽然上面给的命令是搜杀,但是如果能让对方自己先放下武器那自然是更好一点。 “是。”
被喊道名字的人一脸凶相,他勒了勒缰绳用手示意众满人身后那位萎缩着身子的汉人和他一起走。 “好…好。”
突然被众满人看着的那位明军小官显然被吓到了,他的袍子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那显然是他同袍兄弟的。 左晋在林子里面注视着满鞑子那边的动作,显然对方的头领并不打算马上清剿他们这些明军。也幸亏如此,不然他实在是不知道这些遇敌既溃的溃兵们该怎么样才能活下来。 “兄弟们!别!别射箭!我是汉人,我是汉人。”
不远处的那位百户因为恐惧带上了一点口吃。 “他是王总兵的手下!”
溃兵里面有人认出来劝降的那位百户。 王总兵自然指的是大同总兵王朴,左晋也是王朴的部下但是他一时没有认出那位来劝降的前同事。 “彭惠!你的人呢?你tm的怎么投降鞑子了!”
李翰放开嗓子骂道。 “死了!都死了!我们在高乔被鞑子们抓住了,王总兵和吴总兵都死了!”
彭惠听到是家乡的河北话鼻子骤然一酸。“兄弟们,完了,全完了。洪督师也死了,祖将军也死了。鞑…大清的部队已经打过宁远去了!兄弟们,投降了吧。投降不杀。”
鞑子打过宁远去了!这一句话在溃兵们的心中一石激起千层浪。如果鞑子们已经把宁远站住了,那么自己还有哪里可以去呢? “胡说八道!宁远城绝对没有被鞑子们打下!鞑子的大部队还在围困洪督师,前面的只不过是鞑子之前埋下的一部分伏兵。如果宁远被鞑子们拿下,鞑子们早就入山搜山了!”
左晋见军心不稳马上站出来反驳到。虽然他也不清楚鞑子们有没有占住宁远但是此时此刻他必须站出来阻止军心的进一步溃散。 “彭惠!你要是还当你是个汉人你就给我过来,我们这里还有两百号人不缺你的武器!你要是一心想当个汉奸你就回去,我们没有什么好说的!”
左晋虚张声势的高声对着彭惠喊道。 彭惠的喉口动了动,一句话压到了他的嗓子眼上。他不是软骨头,在乳峰山上的时候他也杀过鞑子,他也和鞑子有着仇。但一想到在高桥的中伏时,一想到那些同袍们凄厉的死相和未说出口的遗言时他就哑住了。 “兄弟们,我不想死。我想活着…我想活着。”
“那滚吧。”
左晋最后对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