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天色渐晚,徐梦虎不得已停下了行军的脚步。他们这一支队伍此刻的位置已经是南阳城南边的一处较为平坦的平原了。在他们的北面唯有几座小山头在矗立这,只要度过了这山头便到了南阳府中。 “马上回禀孙大人,我军已到原定位置。”
徐梦虎用手端着蜡烛,向着眼前待命的薛仁义和孙守道二人说道。 这两人都是左晋推荐给他的,他也相当大方的让二人暂时兼任了副将的这一差事。 “向孙大人禀告,我军目前粮食短缺,而且士卒疲惫,是否明日可以休整一天在行出发。还有……”徐梦虎显然是想将目前的难处尽数向孙大人汇报过去,好叫孙大人可以不用那么急切的催促他们。但他的话却被一位匆忙从帐外跑进来的士兵给打断了。 “徐大人!闯…闯军!闯军就在前方二十里外驻扎!”
士兵喘着粗气从外头掀帐而来,对方大声的汇报道。 “闯军?”
薛仁义和孙守道二人不由得面面相觑,他们严肃的看向那位哨兵问道:“南阳城外?”
“是的,闯军大营连绵数里,灯火通明。小的估计至少有五万人马以上。”
士兵在紧张中咽下了一口吐沫,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或许是等待着他的最高领袖徐梦虎下令全军后退,但他的希望终究是要落空的。 “南阳城?”
徐梦虎将视线转换到地图上。“不应该啊?孙大人那边的哨兵可是一直探查闯军仍在开封啊?”
随后这位年轻但有决心的将官向着士兵仔细问道:“你确定在南阳城外的是闯军?而不是左良玉的队伍?”
“在下可立下军令状。”
哨兵斩钉截铁的说道。 “徐大人,依我看我们很可能是撞上了。就目前来看,闯军应该也不知道我军的位置,我们不如后退数十里,到安全的位置再讲。”
孙守道一向稳重,他见着徐梦虎面露难色连忙站出来建议到。 “呵。”
徐梦虎苦笑一声向着二人说道:“这绝不是撞上了,是我们被人出卖了。”
徐梦虎将二人招呼到身边指着地图一侧说道:“闯王在九月十日时仍然在开封府附近,而现在不过半月闯贼便抵达了南阳府,这太不现实了。”
“孙守道。”
徐梦虎在向二人说完后重新将坚毅的神情披在的自己的脸庞上,他心中自知此刻谁都可以乱,唯有主将不可乱。 “是!”
孙守道见徐梦虎下令,连忙挺直身子等待接命。 “你马上派人一路向西,到卧龙岗后一路北上。向孙大人传递我军遇敌的消息,而且你再亲率一路,一路往南去找左良玉的队伍。”
“如果左良玉畏敌不前呢?”
孙守道询问道。但换来的却是徐梦虎无可奈何的一句叹息,孙守道知晓对方的回答了。 “遵命。”
孙守道在领命后便快步向着帐外离去了,留在帐内的唯有薛仁义和徐梦虎二人。 “你等下出去,马上将队伍里面的火药给我集中到这条小路的两侧山中。”
徐梦虎将手指向一条由南阳城通向他们所在位置的小路,这条路就在他们前方不远处。被几个小山头给夹在了一起,蜿蜿蜒蜒的看上去过不了多少人马。 “我估计这闯军一路而来必然是四路夹攻,你让一小步人在山林里面埋伏着。等到北面闯军行进至一半时便引爆火药。随后你在亲率所部的一千余人,从北面向闯军发起反冲锋。不求歼灭,你只需要击溃即刻。”
徐梦虎面朝着薛仁义冷静的下令道,他的话语一声一调都叫人听到明白。“随后你在拥兵向西,将围住我军后退方向的闯军击溃。”
“是。”
薛仁义点了点头,也对徐梦虎的这个计策颇为好感。在事实上,这也是现在最有用处的计策了。 “你出去后把队伍里的所有千户都给我召集过来,你的那一部队伍就喊那个叫李洪的人来就可以了。”
“是。”
在听完徐梦虎最后的命令后薛仁义大步跨出了大帐,他走到外面见着西面的太阳还有些许未有落下。 一颗残阳旁的,是绚烂无比的晚霞。晚霞的颜色红极了,犹如是一位巨人的鲜血整从天边淌下一样。 “走吧。”
薛仁义向着四周的士兵吩咐道,他们每人的背上都背着重量不轻的火药。 在几炷香后各个队伍的将官陆续回到了他们的队伍之中,这一支八千人的队伍被徐梦虎划分为东西南北四军。每一军负责一路的防守,尽管在会议时徐梦虎一脸的坚毅。但仍谁都看的出来,他们此刻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了。 在徐梦虎的强令下,意志消沉的士兵们不得不舍弃休息在阵营四周开始挖掘起了壕沟。徐梦虎的设想中是里里外外挖掘三层壕沟,每道壕沟都要深过十尺,让闯王士兵无法攀登而上。而且每一层壕沟的上方都派遣士兵进行防守,在壕沟中还要将削尖的木桩依次错落摆放尽量给予闯军已最大伤亡。 在三层壕沟的上方,徐梦虎令人刻意留下几处向外通行的狭窄小道,以供闯军士兵“进攻“用。 壕沟的上方也被用土堆砌起几处掩体,士兵可以依托掩体躲避闯军火铳的威胁。壕沟的下方被徐梦虎遣人埋下火药,一旦壕沟上方的活动区易手,徐梦虎便即刻让人引爆。 这样繁杂的土木工作一直到第二日清晨时才堪堪结束,但结束不是因为完成。事实上,这道工序连一半都为完成,结束的原因在于闯军已经来了。 “挖沟?”
远处的李过见着明军尚未完成的工事不由的犯难,他向着一旁的闯军大将刘宗敏问道:“刘叔,明军的这阵势你见过嘛?”
“没有。”
大老粗刘宗敏摇了摇头,来自于多年征战的经验却告诉他眼前的这一支明军并非是什么泛泛之辈。 “依我看我们现在最好是乘着明军们的工事还没有彻底完成,马上向他们发动进攻的好。”
高一功策马在二人四周说道:“现在闯王的大队伍还在后边警戒可能南下的孙传庭部,我们要快战快决。南边的左良玉似乎也有北上动身的迹象。”
“呵,左良玉那个贪生怕死的还敢背上?”
刘宗敏轻笑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屑:“这家伙顶多也就敢霍霍自己家的老百姓,要他来和咱们作战?等着什么时候太阳从西边出来吧。”
“呵。”
谈起左良玉,领军的众人都不由自主的露出了轻蔑的笑声。 “行了,我们还是回来讲一讲该怎么破明军的这个乌龟王八阵吧。”
刘宗敏将语气里的轻蔑稍稍收起,换上了一副认真的面孔说道。 “老薛啊?你说这些闯贼怎么还不发起进攻啊?”
李洪站在薛仁义的一侧疑惑的看着远处的闯军。 “依我看,他们快了。”
薛仁义皱眉说道:“他们也想着速战,等下子有的打了。”
随着薛仁义话语的结束,远处的闯军也缓缓开始了行动。 闯军开始进攻了。 “快!这边,给我补上!第一道壕沟绝不可就这样轻易的被这些贼寇拿下!”
扼守南侧的郑千户一面急切的催促士兵上前反击已经有一部分度过壕沟的闯军,一面自己亲率着一部分精锐向前和进行闯军肉搏。 “啊!”
郑千户身侧的一位家丁在混战中被闯军士兵给一把推到了壕沟之下,幸好壕沟下的木桩子还未立起,这位家丁侥幸捡回一条命来。 但马上,几位闯军士兵也跳到了壕沟之中。这位家丁来不及拾起自己的兵器便又马上和闯军士兵厮打在了一起。一位闯军士兵被他拦腰抱起,狠狠的撞在了壕沟的土墙上。 另一位闯军士兵见状连忙挥刀向着这位家丁砍去,但奈何家丁的甲胄实在坚固。刀在砍上甲胄后只是留下了一道印子,而那位家丁则是马上反应过来迎着两位闯军的刀刃冲了上去。 久经战事让他练就了一颗不畏死的心,他一手抓住挥刀砍来闯军士兵的手,一手向着另一位抓去。 “啊!”
一位闯军的手腕被这位家丁死死抓住,在骨骼的吱嘎声中这位士兵的脸上流露出痛苦的声色。 “大刘!你还愣着干什么!”
那位被抓住手腕的闯军士兵高声大喊道。 “欸啊。”
之前被撞倒的那位闯军士兵强撑着自己站起身来,他的武器早就被打开到一边。在身体的疼痛中他不清醒的便向着那位明军家丁撞了过去。 “我操!”
明军家丁怒吼一声,左手的手劲忽地增大,直接将那位被抓住手腕的闯军士兵一手给扯到了地面上。 另一位未被抓住的闯军士兵见状马上挥刀向前,乘着那位明军家丁注意力还在身后同伴的情况下将刀刃送进了那位明军家丁的腹中。借着力气,这位闯军士兵将明军家丁一把推倒。他死死的压住明军家丁的身子大吼到。 “别他妈的发愣了!赶紧!”
那位手腕被扯脱臼的闯军士兵艰难的强撑着自己站起来,他用还可以活动的左手拿起刀颤颤巍巍的向着那位被同袍压住的明军家丁走去。 “去死吧!”
唰!一道鲜血从人体里喷涌而出,溅到了四周闯军士兵的脸上。 一个明军家丁死去了,但这不是结束。在并不遥远的四周,这样的厮杀仍然在持续着,在更加遥远的地方也是如此。 在战斗中身死的明军于闯军士兵或许在另一个和平的年代会是朋友,兄弟,以及其他许多。但在此处,他们可以成为的有且只有一种身份——敌人。 在徐梦虎战阵的四周,闯军的骑兵正环绕着这战阵而行。在战阵的上方,夹杂着火药味的硝烟正缓缓升腾而上。原本蔚蓝的天空在此时早已被硝烟染黑,连太阳都叫人们所看不见。 “杀!给我杀过去!”
这是闯军将领们在怒吼。他们命令士兵们扛着木板向着壕沟冲锋,在临近壕沟时他们便将木板放下,踩着木板向着明军阵心杀去。 “这边!给我把他们的木板掀开!守住!给我守住!”
这是明军千户焦急的命令,面对着数倍于他们的闯军他们的兵力捉襟见肘。匆忙间挖掘出来的工事在人海里显得不过是一道脆弱的防海堤。 只需要一道大浪,这座堤坝便会便会连着它后方的人群一起,一起消散在人海中。 “不许退!背后就是我的中军大营!一步也不许后退!”
随着战事的逐渐焦灼,徐梦虎带着亲卫亲自加入了战场。 在见到主将站在自己身侧时,明军原本低迷的士气为之一振。在徐梦虎到达战场的一小段时间中,明军竟然将拥有人数优势的闯军给回推出去,但这样的回推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在闯军反应过来后,闯军大将刘宗敏亲率着队伍,将明军的阵线重新压在了第二道壕沟于第一道之间。 “轰隆!”
在北面闯军的背后传来了火药炸裂的响声,随之而来的还有山体滑坡的恐怖簌簌声。北面的闯军直接被截断成两半,还有不少的闯军士兵直接被掩埋在了泥石之中! “杀!”
乘着闯军士兵的后援断绝,薛仁义抽刀向前。在他身旁的诸位士兵见主将如此,也纷纷勇猛向前。 这支队伍如同一柄尖刀恶狠狠的刺入了北面闯军的胸腔,薛仁义在踏出战阵的一刻便马上锁定住了北面闯军的领袖郝摇旗所在位置。 “死中求活,将士们!报答左千户的时刻到了!”
薛仁义将手一指,随后一马当先如同逆流而上的鲫鱼一样迎着他数倍的闯军士兵便冲了过去。 而他身后的士兵也大多都是左晋所一手带出的人马,长期的训练练就了他们坚韧的内心。他们与薛仁义一同迎着人海便冲了出去。 “郝大人!明军杀过来啦!”
与背水一战的明军不同,此刻北面的闯军大营已经乱成了一团,刚才巨大的爆照响声还一阵让他们感觉明军有伏兵杀出。 “给我顶……”郝摇旗的话还没有说完便截止了,他见到已经杀到眼前的明军了。 “撤!给我撤!”
郝摇旗的副将替他将命令下了下去,北面闯军随之撤退。不过就算这一道命令不下,北面闯军的崩溃也不过只是时间问题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