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仁义及其他的残存部下抵达孙传庭本军时,已经时三天后的午时了。这南路偏军的最后五十人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进入了陕县。 “啊。徐梦虎死了啊。”
当左将消息转交给隆三喜时对方只是不冷不淡的回了一句,这位身材壮硕的悍将此刻依旧是左晋之前所见的那样。 左晋并不清楚对方只是强撑感情的坝口不让其决堤,还是真的对此不上心。左晋只是对于世上又少一位自己认识的人而感到悲伤,但这悲伤转瞬即逝。 他的眼泪在举家死难时便已经流干净了。 “无论如何咱们是不可能再向前了。”
说出这种保守之言的是高杰,他在听闻南路偏军被包围后便一直忧心忡忡。在他看来闯王李自成的实力已经比以前大为雄厚,他们这一路人马如果不马上撤离只会落下个兵败陕县的后果。 “是啊…”左晋没有去理会应和高杰说话的董学礼,他径直穿过了二人向着孙传庭所在的大帐走去。 “孙督师。”
左晋一面恭敬的问候到,一面细心观察着孙传庭的神情。 “南路军兵败南阳了对吧。”
孙传庭没有抬头去看左晋,他只是盯着眼前的地图在思考着。一如崇祯九年他大破闯王高迎祥一样。 “这件事我早知道了,当徐梦虎的传令兵赶到我这里时我就知道他们是凶多吉少了。”
孙传庭一边说着一边用一支笔在纸上涂涂画画。 “那孙大人,我们…”左晋有些踌躇,他想向孙传庭询问他们下一步的动向,在他的意识里此刻在往前无疑是自寻死路。 “我们?”
孙传庭抬起头来看了左晋一眼:“你难不成和高杰那些流贼一样认为我们现在只有灰溜溜回陕西这一条路了吧?”
“白广恩的部下数万人已经到宝丰了。”
孙传庭将手指向陕县下方的一处县城说道,而地图上标注的李自成部就在此处不远。 “我们只需要一个引子,只要这个引子可以让李自成来冲击我军本军即可。”
孙传庭眯了眯眼睛在他眼中折射出来的神情绝非是疯狂,而是理性思考过后的自信。 “我明白了,孙大人您是要诱敌的人马对吧。”
左晋看着孙传庭,等待着对方的进一步下令。而孙传庭也看着左晋,但这位半老的老人在一开始绝非是打算让左晋去诱敌的。 但谁又比左晋合适呢?一位没有队伍的将领最适合做这件事情无疑了,更何况这个人还绝不会将事情办砸。 “嗯。”
孙传庭点了点头,但却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同意对方。他只是在和交流完任务的大概后情切的喊了对方一句退知。 “退知啊,我孙博雅也活了快一个甲子了。我这一辈子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干成,我唯一会做而且做的好的,只有让那些比我年轻的多的人去战场送死。”
孙传庭从大帐的一侧拿出了一个成色老旧的酒罐。 “我们两个,”孙传庭忽地顿了一下,但他马上又回复了正常:“我们暂凭杯酒长精神吧。”
左晋接过了孙传庭递过来的酒水,他望着这一杯浑浊的酒水,而酒水也仿佛在看他。酒杯里倒影出来的左晋是一个面色坚毅的男人。 “孙大人,我无父无母的,只有一个请求希望您可以听一听。”
左晋紧握着手中的橙黄色杯子,他抬起了脸庞注视着孙传庭说道。 “说吧。”
孙传庭倒是将杯中的老酒一饮而尽。 “我部下的那些人都是跟着我一路从辽东来的。”
左晋停了一下,但他终究还是把话继续了下去:“如果这次仗打完了,他们还活着的话。我希望您可以去见一见他们,如果他们不愿意当兵了的话,您可以让他们回乡吗?”
“可以。”
孙传庭点了点头。 “谢谢您了。”
左晋忽地感觉到一丝脱力,他向着孙传庭郑重的鞠了一躬后将手中的老酒一饮而尽。 “谢谢您了。”
左晋再一次感谢到。 语闭,这一老一少便在大帐的门口分别了。左晋在外头重新骑上了他的马,他认为他恐怕也要与徐梦虎一同走了。 “报!报告闯王,孙传庭部依旧在向前推进。”
一位士兵急切的闯进了李自成的大营中,他的语气不减兴奋。在整个闯军大营里没有人不知道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要来了。 “好!”
李自成激动的一拍桌子。他信心满满的站起身来注视着大帐里书挂着的地图,在地图上孙传庭的正侧正摆放着他的数万大军。 “好啊!”
李自成一面注视着孙传庭的位置一面向着在他身侧的刘宗敏说道。李过的部队早于今日清晨便于他的本部汇合完毕。 “是啊!闯王,我愿做先锋,一举荡平孙传庭手下的这三万秦军。”
刘宗敏兴致冲冲的请战到。一举击破孙传庭可比打垮左良玉,和俘虏汪乔年什么的让他兴奋多了。这位闯军手下的第一大将仿佛生来便是要饮血的,唯有在战场上刘宗敏才会感觉到自己真切的活着。 “好!”
李自成答应到。 于众人的兴奋不同,刚刚入营的牛金星却感觉到了一丝危机感,但他也说不明白这危机感的来处。大概是多虑了吧。他安慰自己到。 在这样的环境下,崇祯十五年关内的最后一场大仗缓缓拉开了序幕。 十月初一,闯王李自成在众将领的簇拥下一路向北抵达陕县南处的襄城。而在闯军从九月二十二开始动身一直到十月初一,孙传庭的部队就像是在陕县扎了根一样。 面对孙传庭的乌龟战术李自成自然喜不自胜,他要求与他合营的罗汝才向着陕县北面的神屋山移动,以作策应。随后他便拥兵八万,号称二十万沿着汝水一路向北方推进。一路所过的州县无不望风而降,甚至在陕县的官员也有暗暗来投靠的。 双方的第一次接触是在十月初五的半晚,一队在夜中迷途的闯军队伍不知怎么的进来到了明军的阵线外围。作为先锋的刘成虎即刻下令出击,在不到数刻钟后这两对人马便彻底的厮杀了起来。 无论是身处陕县的孙传庭,还是位于陕县外马鞍山的李自成,他们都没有预料到战事会如此意外的展开,但面对着手下的求援他们又不可不去支援。 在一阵思虑过后李自成派出了他的侄子一只虎领兵一万前去支援,派出如此之多人马自然是有李自成的考量的。 李自成并不希望将战事打成什么僵持战,在漆黑不见五指的环境下他更加希望于可以一举击溃明军的先头部队,随后在马上撤离。 而孙传庭则是将左晋喊道了帐篷里面,在数个呼吸后左晋便踏着沉重的步伐策马离开了陕县,陪他一起离开的还有数千骑兵。 正在双方主帅还在思考着下一步的打算时,前线的刘成虎即使面对着人数倍他的李过部依旧稳定住了战线。这其中刘成虎手下兵马终日操练自然是有一方面原因,但更加关键的在于刘成虎此刻正挥舞着他的前军大纛在前线和闯军奋战着。 明军士兵们团结在这面旗帜下坚韧的和数万闯军展开了血腥的肉搏战,一位明军被数位闯军围杀,和一位闯军被几名明军一同针对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快!”
刘成虎一面大喊一面将自己的长剑从闯军士兵的尸体里抽出,一众家丁正护着他向闯军的中军突击着。 “nmd!”
见到此情此景李过不由的骂出声来,以三倍兵力优势却打成了这个样子。他此刻恨不得将前线的闯军士官全部喊过来抽嘴巴子。 但他做不到,在明军极其顽强的抵抗和夜色之下两只队伍早就乱成了一团。他此刻别说是去抽调部队了,他就连身边的那一支队伍都不知道是明军还是友军。 “李将军!明军的一支队伍已经杀到了眼前了!”
一位士兵匆忙的赶到李过面前:“请将军速速移营。”
“移营?我移tm的营!都跟我来!”
李过抽出刀刃来,身着甲胄一面怒气的他此刻正如同一只嗜人恶虎一样叫人畏惧。 “弟兄们!李自成冒敌轻进,杀了李自成!”
刘成虎显然是认错人了。在夜色的模糊下,他将赶来与他会战的李过看成了他的叔叔。但这并不妨碍他和他手下兵马的极度亢奋。 刘成虎一手扛着前军大旗,一手挥舞着大刀。每一次刀刃的落下都代表着一位乃至数位闯军将士的死亡,随着时间的推移刘成虎和李过终于在战场上相遇了。 刘成虎将旗帜奋力一插,那高达数米的大纛便被他立在了闯军的中军处。随后他便马上挥舞着大刀和四周的闯军鏖战着。 李过向着左侧躲开他一刀,随后马上挥刀向着刘成虎刀杆处砍去。刀刃砍在了刘成虎大刀的刀杆处,但李过却没有收刀。他握刀的手一动,刀刃的方向便马上随之改变。随后李过便沿着刀杆处一路向着下方砍去。 刘成虎见状双手一放,刀杆还在空中时便是一脚踏出。这一脚结结实实的踏在了李过的胸口处,但李过却没有倒飞出去。 李过的双手死死抓住刘成虎的右脚,他奋力向左一甩,刘成虎便应声倒地。几位闯军士兵见状连忙一拥而上,想要擒住这一位明军的悍将。但刘成虎四周的家丁赶忙护住了他们的家主,一位家丁将旗帜一拔拉着刘成虎便向后退去。 四周的闯军还想向前追击,但李过摇了摇头让士兵们缓缓向后移动。他向着地上啐了口鲜血,感觉一时间竟然有些呼不上气来。 但李过的打算终究落空了,左晋领着一支三千的骑兵在后路向着闯军发起了进攻。后方的闯军虽然艰难防住了这一支明军,但士气却不停的向下跌落。 “守住此地,向后求援!”
李过当即下令到。 “左将军!李自成就在大营之中!左将军,齐世之功啊!”
左晋在一击脱离后听着有士兵在高喊。 “李自成?”
左晋听着声音向着闯军大营看去,见着闯军中有一位男人被众士兵护着。而那一位男人的装扮确实于李自成相似。 “左千户,咱们还撤吗?”
队伍里面的一位士兵询问道。 “撤不了了!”
左晋一面领着队伍打算继续向闯军中军发起冲锋,一面喊上几位士兵让他们向后去给孙传庭报告。 李自成就在敌阵之中。 “李过求援?”
“李自成就在敌阵之中?” 双方的指挥系统在得知这两个消息后马上做出了相反的反应,孙传庭即刻派人让前线的部队向后撤离。但核心是要求他们且战且退,将李自成的主力吸引过来。 而李自成则是即刻派刘宗敏领兵三万,向着李过处支援而去,他预料李过至少遇到了至少数万明军。 刘宗敏的队伍是在近半夜时抵达李过处的,此刻李过正躺在闯军的阵中。刚才刘成虎的那一脚看上去给他造成了不少的伤害。 “围上去!把这一支明军给我吃干净!”
刘宗敏在掌握战场局势后即刻下令,他敏锐的意识到孙传庭无力再向前支援部队。 “刘将军,这是否。”
站在刘宗敏一侧的高一功颇有些担忧的想劝说。 “孙传庭自打南面的部队被我们歼灭后,所部只剩下三万余人了。在我们眼前的,又有他手下的一万。”
刘宗敏义正言辞的说道:“难不成,我们要让他们和孙传庭一同撤回陕西不成?”
高一功终于无话可说,他只能暗暗的期望于孙传庭的确没有什么埋伏。 “陛下,该歇息了。”
距离陕县十万八千里的京师,此刻还有一家人未能安眠。 “哦,你去吧。朕还不困。”
朱由检一面对着他的皇后说道,一面忧心忡忡的看着湖北巡抚呈上来的奏报。 孙传庭兵败南阳。 “呼~”朱由检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他面朝着孙传庭所在的湖北望去,那是他从未到达过的省份。 孙传庭会败吗?朱由检不由得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