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天璋院扬言要亲自教授他弓术时,青登就觉得非常奇怪。 按理来说,像天璋院这种级别的大人物,找一个既有过硬的个人实力,又愿意悉心教导青登的弓术老师,只不过是动一动手指、开一开口的事情。 大御台所的主要工作是协助幕府将军管理大奥,即幕府将军的后宫。 这项工作虽没有忙碌到日理万机的程度,但也没有清闲到可以有大把的时间用于玩乐、从事各类副业。 总而言之,这个问题困惑青登许久了。 青登一直想找机会向天璋院好好问问,可苦于合适的发问时机迟迟没有降临——直至此时此刻。 当下,自己正和天璋院比肩喝茶聊天,天璋院看上去目前挺有时间的,没有比现在还要好的发问机会了。 对于天璋院的回答,青登没想了许多种答案——可他万万没想到,耳朵所收听到的事实,居然会是那么地劲爆,那么地出人意料,那么地……让人心猿意马。 “啊……” 青登不禁脫口发出低低的惊呼。 脑袋陷入一种大混乱。 无法……或者说是不敢理解刚刚听到的话语。 青登眨了眨眼,可不论他怎么眨眼,天璋院都在他的眼前,都在笑吟吟地看着他,不曾改变。 我到底听到了什么——青登忍不住这么自问。 对于明显动摇到露出这种神情的青登,天璋院粲然一笑,以多了几分像是感到好奇、调侃的音色说: “怎么了?你没听到我刚刚所说的话吗?那我就再说一次好了。”
天璋院将上身朝青登的方向探出,圆润的大桃子离开因跪坐而并拢在一起的双腿。 2只洁白的胳膊肘支在夹于她和青登之间的矮桌上,双掌一左一右地撑起线条紧致、可是又意外很有肉感的软乎脸蛋。 软得能让人联想到棉花糖的颊肉高高堆垄,甚是可爱。 “橘君,我喜欢你哦,我想要尽可能多地和你独处。”
天璋院水润的桃花荡漾开来,绵软绵软的。 这位俏寡妇本就长了张“天生媚态”的脸。 举个形象的比喻的话……天璋院的五官相貌,与“舞厅”、“超短小热裤”、“大波浪”、“低领背心”等这些词汇非常相配。 她刻下的这副眼神,使其脸上的媚意更甚了几分。仅与她对一眼,就觉得身子骨登时酥软下来。 江户幕府的现任大御台所、身材长相丝毫不输给佐那子的天璋院笃姬说她喜欢我…… 青登感觉自己的脑海深处,好像响起了“嗡”的响声,心头漾着难以平息的谎乱。 这时候,青登忽得惊觉:此刻似乎是他自穿越以来,首次被女人当面告白。 在此之前,哪怕是感情最要好,目下彼此的关系已很是暖昧的木下舞,也未曾听她亲口说一句“喜欢”——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就木下舞那种喊青登的通称,都要害羞半天、花了好长的时间才总算是习惯此称呼的易羞内向的性子,她有那个当面对青登说“我喜欢你”的勇气才有鬼了。 “呃……天璋院阁下……我……” 青登觉得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旁人在开口说话。 他自己也不知道当下应该说些什么,他只下意识地张开了口,本能地试图说些什么来緩解他此刻心间的茫然、不知所措的情绪。 正当青登支支吾吾,像不断吐泡泡的金鱼一样,反复诉出无意义的字词时—— “……噗。”
青登陡然听到对面传来扑哧一笑的声音。 青登抬眼望去。 只见矮桌的另一侧,天璋院依旧是那副手捧脸蛋的可爱动作——只不过相较于刚才,天璋院的双颊上多出了一抹愉快的笑意。 这抹愉快之色飞速地蔓延、扩张,最后覆盖到从鼻尖至耳根的整片区域。 “哈、哈哈哈哈!”
最终,这抹愉快笑意转化成仿佛再也忍耐不住的大笑声。 “橘君,你这表情,真是太有意思了!”
笑得尽兴,笑到有些累了的天璋院,缓缓止住笑声,随后乐呵呵地与青登对视。脸上挂着仿佛恶作剧成功的坏心眼笑容。 青登再笨也知道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天璋院殿下……玩弄他人的感情可不好哦……” 青登“唉”了一声,无奈道。 “抱歉抱歉。”
天璋院双手合十,面露歉然之色。 “因为突然想看看你在蓦地听到我说我喜欢你后会露出什么样的神态,所以一不小心没忍住……” ——没忍住是什么鬼…… 青登忍不住腹诽。 早在刚开始与天璋院来往时,青登就有发现在天璋院端庄、矜重的外表下,潜藏着一颗活泼好动、热爱冒险与新奇物事的心。 这倒是和青登所听闻过的民间传闻相吻合。 据市间流传的各类小道消息所称,天璋院在还没有嫁入德川家,还只是萨摩岛津今和泉家的小公主时,是一个每日在外上窜下蹦,终日与山川树木为友的野丫头。 生长在这种环境里的天璋院,生了副“小恶魔”的性子,倒也合情合理。 ——原来只是在跟我开玩笑啊…… 青登默默地松了一口气。悬在心头上的大石头轰然落地。 实话说,天璋院刚刚的“告白”,来得实在是太突然、太没有铺垫了。除此之外,青登对天璋院没有任何的特殊感情,一直只把天璋院视作自己的女上司——仅此而已。 因此,青登方才基本只感到惊吓,并没有因为被让无数江户男儿魂牵梦绕的“江户最美寡妇”告白而感到欣喜、自得。 这当儿,青登忽然感受到天璋院笑盈盈的视线。 “不过……我的话,并不全是撒谎哦。”
天璋院的这句话,让青登那刚放松下来的脸颊线条,又立即微微绷了起来。 “我确实是并没有对你抱有男女之情……应该说,我身为已经出家的江户幕府大御台所,言称‘喜欢’,未免也太不可理瑜了。”
天璋院的唇角扬起一缕自嘲的笑意。 这丝异样的神色转瞬即逝。仅一息后就被天璋院很好地隐藏了下去。 “但是,我想和你独处却是实打实的真话。”
“起初,之所以亲自授你弓术,原因确实比较简单,不过是一时穷极无聊,再加上对你这个人很欣赏,起了侧隐之心,所以想亲自培养你。”
“但慢慢的,我的心思……我直到现在仍坚持亲自当你的弓术老师的原因,渐渐发生了点细微的变化。”
“既然你发问了,那我就趁此机会跟你坦明了说吧——我是因为想和你独处,因为待在你的身边能莫名地感到放松才亲身教你弓术的。”
说到这,天璋院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思考措辞。 一会儿后,她撤下支在矮桌上的双臂,收回向青登探出的上身,圆润的水蜜桃也坐回至并拢的双腿之上,眼望身前远方的雪山。 “橘君,你这人很不可思议呢,面对我、面对家茂时,居然能丝毫不怯场。”
“自打我嫁入德川家,外人对待我,无外乎三种态度。”
“其一,对我毕恭毕敬,连话都不敢说大声半句。”
“其二,对我望而生畏,与我相处时,所有的言行举止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惹得我有半分不快。”
“其三,对我阿谀奉承,变着法子地想要讨我欢心,想要获得我的青睐,想要从我这儿讨得好处。”
轻浅的笑意,随着嘴角的微微延伸而重新挂上天璋院的脸颊。 “这三种人我见得多了,可唯独你这种类型的,却是格外罕见。”
天璋院转过螓首,看着青登的眼睛。 有别于刚刚跟青登开玩笑时所露出的那种戏谑神态。此刻在天璋院的俏脸上显视的笑容,是那么地纯粹、真挚。 “你在与我相处时,不论是仪态还是举止言行,都相当地自然、落落大方。”
“并没有因为我是江户幕府的大御台所,就对我有任何的特殊对待。”
“就像是在跟一个普通的好朋友来往一般。”
“不仅是我,就连家茂也是如此。”
“你在直面江户幕府现任的征夷大将军,也不曾展现过半点儿对家茂的畏怯或献媚。”
“我很喜欢你的这种对待我的态度。”
天璋院脸上的笑颜越来越灿烂。大概是回想起过去的往事了吧,她那对如同注视着遥远世界的眼眸,潜藏着一种名为怀念的情感。 “这能让我回想起还不是幕府的大御台所,还不是萨摩岛津宗家的公主,而是萨摩岛津今和泉氏的普通女儿的那段时光。”
“所以跟你呆在一起,心情常常会很放松。”
“现如今,这座定期与你在此相会的箭场,已成我暂且从各种烦心事之中、从大御台所的桎梏之中解脫出來的避难所。”
青登挑了挑眉,哑然失笑。 ——毕竟我的灵魂是来自21世紀的啊,从未受过“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封建礼教的熏陶。 从小生活在文明开化的21世纪的青登,对封建时代的礼教秩序向来不感冒,同时也欠缺对其的敬畏之心。再外上青登的一点个人性格使然。因此自然能在天璋院和德川家茂面前,表现得落落大方、不做作。 天璋院的这套情真意切的言辞,使青登怪不好意思。 他绞尽脑汁,思考该如何接话。 说“你客气了”?好像有点不太对。 说“这是我该做的”?好像也不太对。事实上,青登并没有主动对天璋院做过什么值得一提的事儿。只不过就是陪在天璋院的身边,乖乖地上天璋院的弓术课而已。 “啊!对了!趁着刻下这你我都有空坐下来闲聊的难得机会:橘君,我们来讨论一下对你的称呼的更改吧!”
这时,再度开口的天璋院,吸引了青登的注意力,打断了青登的思考。 “对我的称呼?”
“一直以来,我对你的称呼,不一直是‘橘君’嘛。”
“这个称呼未免太长了一点,有足足5个音节呢,你现在是我新御庭番的番士,是我的直属部下,你我之间的交往互动将来会愈来愈频繁。”
“若一直使用这么麻烦的称呼,难免会造成一些不方便。”
青登闻言,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改称呼啊…… “既如此,那么天璋院殿下你今后叫我‘青登’即可。”
“「青登」……” 天璋院歪了歪脑袋,作思考、困惑状。 “这个称呼确实是变短了许多,可我觉得稍微有些拗口呢……噢!对了!”
天璋院像是想到了什么绝妙点子似的,双手击掌,面露欢悦。 “我叫你的本名:‘盛晴」好了!虽然这个称呼仅比‘橘君’短一个音节,但朗朗上口,既好念又好听,而且还很有平安遗风,我很喜欢你的这个本名!”
青登一愣。 “「盛晴」?”
青登的全名是“源橘青登盛晴”。 源氏橘姓,通称青登,讳盛晴。 “通称”类似于古中国的“字”,是专门取来供外人称呼的。 至于“讳”就和古中国的“名”一样,是一个人真正的本名。 只不过,古日本的讳稍稍有点特殊。 按照古日本的礼教规矩,一个人的本名只有自己的主君还有关系非常亲密,亲密得能穿同一条裤子的人才能叫。 如此严苛的条件,使得每个人的身边,时常是一个能叫自己本名的人都没有。 就以青登本人为例,青登那么多的朋友,都没有一人是管青登叫“盛晴”的。 而青登自己也很少去直呼他人的本名,青登和近藤勇、土方岁三那么地熟,也没叫过这哥俩的本名:昌宜、义丰。 想当初,木下舞在众目睽睽之下喊青登的通称,就已引起小小的骚乱,几乎所有的人都认定:青登和木下舞之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小秘密。 连喊个通称都能引起旁人那么激烈的反应,假使木下舞当时喊的不是青登的通称,而是青登的本名……那么肯定会有不少人怀疑青登和木下舞偷偷结婚了,连孩子都有一、两个了。 若想直呼某个人的本名,就是有那么多的规矩,就是有那么多的麻烦——不过,这些规矩、麻烦对天璋院来说,全都不是事儿。 自己的本名只有自己的主君以及跟自己关系亲密的人才能叫?这不巧了嘛,天璋院正好是青登的主君! 青登目前的阶级身份是旗本武士,是幕府将军的直臣,明面上的官职是火付盗贼改的番队长,暗地里的官职是新庭番的番士。 论阶级身份,论官位职称,青登都是天璋院毋庸置疑的直属部下。 天璋院喊青登为“盛晴”,既合规矩又合情理。 青登对于他人对自己的称呼,一向不怎么看重。既然天璋院觉得他的本名好听,想对他以本名相称,那就随她的意吧。 于是乎,青登颔首: “但凭殿下作主。”
“那就这么决定了!”
天璋院笑得好灿烂、好漂亮。 “那……今后就请你多多指教咯,盛晴~~” ——怎么说得好像一个刚嫁给我的新婚妻子…… 青登犹豫再三,最終还是决定将这句己经涌到唇边的吐槽给咽落回肚。 “请多指教,殿下” 青登不矜不伐地应和一声。 倏然间,一丝丝能让人联想到顶级绸缎的风儿掠过青登和天璋的耳际。 这风丝毫不冷,挟着淡淡的清香。 天璋院轻轻地合上双目,微抬下巴,以有力、绵长的节奏做着深呼吸——她在享受这股风的轻抚与味道。 “好舒服的风……” 天璋院把双手高举过顶,嘤咛一声,伸了大大的懒腰,紧接着身子后仰,躺在背后的卧榻上——她与青登目下所身处的这座凉亭,有着极丰富的“基础设施”。 不仅有坐垫、矮桌、扶肘,还有可供人躺趴的卧塌。 “橘……啊,不,盛晴,跟你待在一块儿,果然总能不自觉地放松下来……最近这段时间,可真是把我给忙坏了……” 天璋院的语气中暗含着深深的倦意。 “一桥派的人仍在紧咬着你不放吗?”
青登忍不住地问道。 “他们就是帮疯狗····” 天璋院苦笑一声。 “也不知是不是井伊大老此前对他们压制得太狠了,使他们的内心都有些扭曲了的缘故,在井伊大老往生之后,他们就像出笼的狂犬一样,逮谁咬谁。”
天璋院口中的“井伊大老”,指的自然是曾与青登有过一面之缘,对青登也算是有知遇之恩的井伊直弼。 “一桥派的人真是有够讨厌的,变着法子地指责我。”
“我觉得我哪怕是出门先迈右脚,都能被他们找到至少一钱个弹劾我的理由。”
“我有好几次很想直接下令召山田浅右卫门家族的刽子手们进江户城,给一桥派的这群烦死人的苍蝇来个现场处决。”
天璋院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在自己的细颈上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虽然她用着开玩笑的语调,可眉宇间却浮着几分认真。 “呵……不过啊,将心比心一下的话,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一桥派对我的敌视。”
“即使家茂继承将军的大位,已然有2年的光阴,可一桥派依旧对征夷大将军的宝座念念不忘。”
“依旧想将一桥庆喜……这个读书读傻了的书呆子扶上位。”
“在一桥派眼里,我这种铁了心地要与家茂风雨同舟的人,完全是不除不快的眼中钉、肉中刺。”
“更何况……” 天璋院的语音停了一下,眸光闪烁。 须臾,自嘲的笑意渐渐涌上她的双颊与眼底。 “在一桥派的眼里,我是罪不可赦的叛徒……对待叛徒不管是使用何等残酷的手段,都不为过啊。”
说罢,天璋院沉默了下来,不再言语。 “……” 青登也跟着沉默下来——这样子的话题,已经超出“普通闲聊”的范畴了,他不知该怎么接话。 一桥派的叛徒……简单的一席话,背后里是内容沉重的事实。 天璋院的父亲……准确点来说,是义父:萨摩藩第11代目藩主岛津齐彬,是铁杆的一桥派成员。 他为了扩大萨摩藩在一桥派中的影响力,并且增強一桥派的胜算,确保一桥庆喜能够顺利继承将军之位,将出身自岛津氏旁系、年纪合适又未婚的天璋院收为了自己的义女,准备让天璋院以萨摩藩公主的身份远嫁江户,与上一代幕府将军:德川家定结为姻亲。 岛津齐彬这个老阴人,连装都不装一下。嘉永六年(1853年)3月,举行了确立与天璋院的父女关系的典礼,同年8月就火急火燎、赶鸭子上架般地送天璋院去江户。 从此之后至现在,天璋院再也没回过故土,也没再见过家乡的亲友们一面。 岛津齐彬这种急匆匆地送天璋院出嫁的行为,就差直接在自己的脑门上写:我就是把天璋院当好用的工具看待了,怎样? 据悉,岛津齐彬指派给天璋院的任务,就是给德川家定吹枕头风,说服德川家定与其生母本寿院,让他们立一桥庆喜为将军继承人。 接下来所发生的事,就路人皆知了——天璋院在嫁入幕府后,没有依照岛津齐彬的命令行事,她阳奉阴违。表面上对岛津齐彬唯命是从,实际里却站到敌对阵营:南纪派那边去,力主立那时还叫德川庆福的德川家茂为下代将军。 在岛津齐彬病故、南纪派胜出后,天璋院更是连打马虎眼的工作都懒得再做了,旗帜鲜明地支持德川家茂,一心一意地辅佐德川家茂。 关于天璋院为何要投靠南纪派,向来众说纷纭。 最主流的观点,认为天璋院是存心想报复强逼她背井离乡地远嫁给一个废人,毁了她的一生的岛津齐彬。 总而言之,不论天璋院的行事动机究竟是啥,在在一桥派眼里,天璋院的这种“临阵倒戈”的行为,都是不可饶恕的背叛。 想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就不难弄清楚在井伊直弼遇刺身亡、一桥派重新得势之后,为何会那么地不待见天璋院,为何会那么频仍地与天璋院作对。 二人皆不说话的寂靜氛围,持续了约莫二分钟。 二分钟后,天璋院“呼”地长出一口气,随后重启朱唇: “我有时候总不禁地想:要是井伊大老还在就好了。”
“如果井伊大老还在,这些一桥派的臭东西,还不得夹紧尾巴做人,哪还敢在我面前放肆。”
“不过……倒回头来仔细一想,就算井伊大老又活过来了,我的日子也未必会比现在过得更好。 青登适时地递上反问: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
天璋院一边苦笑,一边耸了耸香肩。 “我和他理念不合啊。”
“井伊大老只想重振幕府雄风。”
“他的眼里只有幕府。”
“只要幕府能再次强盛起来,其他的一切事情……其他藩国的生死存亡,他オ懒得理会。”
“而我……” 天璋院轻咬了下红唇,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接着往下说。 片刻后,她给出了答案: “算了,这个话题就先到此为止吧。再怎么自怨自艾,也无用处。反正我早就已经习惯这种被人刁难、嘲笑的日子了,就任由一桥派的臭东西们在那胡吠吧。”
“唔……说到被刁难、被嘲笑……盛晴,我突然想起来,我好像还没向你道谢呢。”
青登怔了怔,将目光将远方的天际收回,投向天璋院。 “道谢?道什么谢……唔……!”
青登余下的字词卡在了喉头——眼前的景像过于香艳,使他的心神、意识在一瞬之间被吞没。 只见天璋院面朝青登地侧躺在卧榻上,身上的巫女服因她这番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动作而变得有些凌乱。 上衣的双袖与紫袴的两条裤管大幅上卷,露出洁白得令人目眩的前臂与小腿。 美目半眯,颊上带着若隐若现、充满柔意的微笑。 一缕鬓角的青丝垂落下来,沾在唇角。 黑色的头发、白皙的脸蛋、紅润的唇瓣,共同拼组成让人的目光不由得定格的瑰丽画面。 “在我与你初次见面时……也就是我和家茂乔装打扮成‘三番组’的组员与你切磋的那时候,我说了好多天璋院的坏话……你及时地制止了我。你还记得这件事吗?”
青登思忖了一会儿,很快忆起:确实是曾发生过这档子事儿。 是时,伪装成三番组组员的天璋院,说了许多自己的不是。 当时并不知道眼前之人就是天璋院本人的青登,觉得此人的话似乎说得有些太过分了,于是就出言进行了制止。 青登不喜欢这种背后说人坏话的行为。 在青登眼里,连某个人的面都沒有见过,沒亲身与那个人相处过,就随便议论那个人的是是非非,是一种很愚蠢的举动。 “被人嘲弄、被人奚落——这种情景,我经历得多了。但被人出面维护,这确实是很少见……不好好地向你道谢一番,那可实在是太说不过去了。”
“盛晴,谢谢你。”
青登抬手抓了抓头发,为难似地笑了笑: “不用谢啦,只不过是件无足挂齿的小事而已,没有特地向我道谢的必要。你弄得这么隆重,反而让我很无所适从。”
“那可不行。』 天璋院一个鲤鱼打挺,从卧榻上坐起身来。 “你替我说活,当面维护我,我必须得做点表示才行,最起码也得给你点谢礼。唔……送你什么好呢……” 天璋院抬高下巴,眼望天空,右手食指伸出,支着右脸颊。 “啊,对了!”
天璋院放下支脑袋的葱白般的玉指,笑盈盈地与青登四目相对,一对美自笑得快眯成一条细丝。 “我吻你一下,就当作是我对你的谢礼吧!”
“……哈?”
青登反应慢半拍地将惊愕与难以置信化为声音。 他姑且以眼神与表情向面前的天璋院确认:我应该没有听错吧?你刚刚是不是以轻描淡写的语气,说了什么很劲爆的话? 仅一息后,青登的这项疑问就得到了一个确切的回应。 “因为觉得有点害羞,所以下来就麻烦你暂时地闭一下眼睛噢。”
天璋院伸出右手,一把捂住青登的双眼。 她的巴掌不大不小,恰好能把青登的双目尽数遮挡住,连一丝光亮都透不进去。 视力被“夺”的下个瞬间,青登感到一股香甜的气息,朝自己缓缓地迎面靠过来。 即使青登闭着眼,也感受得到天璋院的影子覆盖在了自己的身上。 这个瞬间,青登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紧张与慌乱之中,全身的肌肉像是石化了一样的僵硬。 这女人是想干嘛?她真的是打算亲我吗?打算亲我的哪里?我只不过是做了那么点小事而已,至于那么隆重地向我道谢? 不及细想与反应,青登已感到自己的脸颊痒痒的——这是天璋院的湿润鼻息打在了他的脸上。 除此之外,青登的肌肤还开始感应到天璋院的暖和体温。 天璋院的俏脸与他的脸近在眉睫——青登的大脑确认此项事实的半秒后,他的嘴唇被柔软的触感包覆。 青登那对被天璋院的巴掌盖住的双眼,霎得睁得浑圆。眼中充满难以置信之色。 他不敢相信天璋院原来是这么热情奔放的女人。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初吻,居然会这么稀里糊涂地没掉…… 不过,仅眨两下眼的功夫,青登渐渐发现不对劲。 从嘴唇传来的触感冰冰凉凉的,还带有着面粉一样的粉状物,尝起来甜滋滋的,和刚才所吃的麻薯味道相同……不对!这不就是麻薯吗?! 这时,天璋院松开了挡住青登双眼的巴掌。 青登定晴朝前一看,发现天璋院以左手抓着刚刚招呼青登来凉亭休息时,从不知何处拿出来的麻薯,将这颗麻薯用力按住青登的嘴唇。 红唇紧抿,拼命忍笑。 在青登朝她看过来后,她仿佛是終于忍耐不住了,噗嗤地笑出声,展现出坏心眼的笑容。 “让我猜猜看,你刚刚是不是真的以为我要吻你了?”
“殿下……你有时候,真的性格真的很恶劣耶。”
这般说完后,青登像是表现自己的抗议一般,“啊呜”一声一口吃掉这颗紧贴他嘴唇的麻薯。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地被这位俏寡妇捉弄。 虽然嘴上那么说,但实际上青登的内心并没有因为自己接二三地被天璋院恶作剧,而涌现生气或恼怒的情感。 “抱歉抱歉。”
天璋院双手合十,笑眯眯地向青登低头致歉, “这是为什么呢?一看见你就忍不住地想要对你做恶作剧。”
话音刚落,天璋院表情神清气爽地做了个深呼吸,随后双腿一蹦,跃下卧榻,站起身。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该江户城了。盛晴,我先走一步咯。纱重、八重以及天仓今日都在月宫神社,你如果想再修炼一会儿云流再回家的话,可以现在去找他们。”
青登点点头,半开玩笑地问道: “需要我送你一程吗?”
“不用啦。”
天璋院莞尔。 “大白天的,而且从月宫神社回江户城的这段路安全得很,不需要有人护送。”
“你多多保重,我先走一步了。”
留下这句话后,天璋院将柔荑交叠在身前,施施然地走向离开箭场的小径。 不过,走没两步,她忽地像是回想起什么重要事情似的,猛然顿住双脚。 “哎呀,因为和你聊天太愉快了,差点忘记跟你谈正事了。”
天璋院仅将上半身过来,重新面朝青登。 “盛晴,6天后……也就是新年的第一天,你有时间吗?”
“新年的第1天?”
青登想了一下。 “我那天没什么安排。”
“那好!”
天璋院面露满意之色地轻轻颔首。 “那么——新年第一天的朝九时(午后2点),在月宫神社集合,我有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以新御庭番统领的名义。”
“这是你自加入新御庭番以来,所领受的第一个任务,所以务必不要迟到了。 任务……青登听罢,眸光一凝。 能和新御庭番这种隐密机动部队扯上关系的任务……青登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暗杀”、“刺探情报”等词汇。 是要刺杀谁吗? 还是要收集哪个人的情报? 想到这,青登的眼神、表情,逐渐肃穆起来。 天璋院注意到了青登刻下露出着的庄严神态。 “咯咯咯,不必那么地紧张。”
天璋院抬手掩住漾出笑意的嘴巴。 “不是什么很难、很苦大仇深的任务,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任务还是挺愉快轻松的。”
天璋院微微沉下眼皮,纤长得与天鹅绒无异的眼睫毛下,意味深长的眸光不断闪烁而出。 ——愉快?轻松? 大感困惑的青登,正想就这项神秘任务的具体细节作进一步的追问,然天璋院抢先他一步地说: “总之——6天后别迟到了哦。6天后的朝九时,我会在月宫神社准时等你的。”
语毕,天璋院没有其他要补充或忘记说的话。 也不给青登任何说话的机会。 视线从青登的身上收回,套着紫纽木屐的双脚重新往前迈步。 少焉,只剩天璋院的体香还留青登的身边。 …… …… 5天后—— 万延元年(1860年),12月30日(除夕)—— 江户,小石川小日向柳町,道场—— 啪!啪!啪!啪啪! 竹剑相击的气浪,撼动道场内的空气。 两道体型几近相同的身影,以目不暇接的速度交错而过。 在两人错身之迹,双方掌中的竹剑在这电光石火般的关头里展开了4度交锋. 4道几乎是同时响起的竹剑互击的清响,萦绕在道场边观战的总司一行人的耳畔。 脚掌滑动,地面作响。 场上交锋的二人在交错身形之后,向着反方向奔出近七步,然后像提前对好了招似的,极有默契地同时持剑回身,遥相对峙。 两个人都没有妄动。 两个人都在打量、观察对方。 只见这对正对峙中的剑士,一方是年纪不满20,身材颀长的年轻才俊——正是青登。 而和青登对打的另一边,则是皮肤白皙、容貌俊秀、仪表堂堂的美男子。 这名美男子的身材很高挑,体型匀称,个子几乎与青登相当。 没有剃成月代的头发乌黑浓密。 岁数看起来要比青登大上一些,但是也没有大上多少,25、6岁上下的年纪。 若看面相,此人一点儿也没有武者的风范。 白白净净的脸蛋,柔和清朗的面部线条…… 相比起舞刀弄枪的武者,这名美男子更像是袖手谈风月的学者。 不过……凡是见过这名美男子的战斗英姿的人,绝对不敢对他有丝毫的小瞧!绝对不敢再轻蔑地对他的“书生脸”有任何的微词! 说时迟那时快,场上的对决经过短暂的沉寂后,战端再开! 吱——美男子猛地岔开双脚,脚掌在地面上擦出「吱」的刺耳声响。 下一刹,他沉下腰,活像是在地面滑行一样地冲到了青登的面前。 移速之快,间距把控之精准,令正在不远处观战的永仓新八等人看了之后,不禁暗暗咋舌。 以中段之构举在身前的竹剑上抬,劈下——招式看似朴实无华,但事实上,剑身藴藏着哪怕是青登也无法忽视的凶猛声势! 剑速疾如迅雷,剑威有如泰山压顶——是神道无念流的招式! 以压倒对方的气势和力量解决敌手——此乃神道无念流的特色。 青登不敢托大,手中竹剑以下段放低,闪身避过。 青登的躲闪中藏着反击的准备动作。 闪开的瞬间,青登修长的身身躯犹如倾倒般欺身向前,压向美男子。 呼!呼! 竹剑在空中闪过两道的暗黄色残影。 青登先是以下段发招,把拖在右身侧的竹剑一把撩起,从右下一路砍到左上。 紧接着,借着重力,把凌驾在左上端的半空里的竹剑,沿原路地斩回至自己的右身侧,剑尖险些触地。 因为竹剑是不分刀刃与刀背的,所以将竹剑“原路折返”时,省了转动剑身,使原本朝天的剑刃转回至朝地的动作。 威力无可挑剔,发招的时机也掐得很完美——但打不中对手的话,这些要素又有么意义呢? 只听铿然的撞击声,回荡在空旷的道场上空。声浪久久不散。 因为事情发生得太快,所以眼力不够或是武道修为不足的人,应该没有看清适才都生了什么——在青登的竹剑即将击中美男子身躯的千钧一发之际,美男子以游刃有余的动作连挥二剑,将青登的二连斩悉数挡了下来,然后拔足后跃,跳至三步外,拉开了与青登的距离。 看着防御固若金汤的美男子,青登两眉微皱。 他没去对美男子展开追击,而是就地踏稳脚跟,沉底腰身,剑尖上扬,摆好了霞段架势,剑尖水平直指美男子的胸口。 只要是有长眼晴的人,都能清楚地看到青登的全身肌肉皆紧紧绷着,整副身躯活像被压得死死的、蓄势待发的弹簧,隐藏着惊人的爆发力。 “噢?”
美男子轻挑眉角,唇边微微扬起不着痕迹的弧度。 “早有听闻仁王阁下擅长刺击技。今日有幸相见,实在是喜不自胜!”
美男子一边说着,一边架好竹剑——剑尖轻轻抽动。 正是北辰一刀流的经典架势, “仁王阁下!尽管出手!不必留情!我伊东大藏今日势要尽兴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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