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利科的调查不了了之,只得灰溜溜的走了。 卢昌华虽然心里不忿,可自己还没处说理去。 农场的改革正处在试验阶段,此时没有什么对错的标准。 很多以前正确的,现在就未必。 现在错误的,以后未必。 一九八五年十一月七日,立冬。 这天一大早就飘着大雪,一直没停过。 卢昌华带着六七个人坐着林师傅的拖拉机一路西行,穿山去了二龙山林场。 熊宝这回挤在驾驶室里,不再下去跟着跑了。 林师傅一边开着车,一边叼着烟卷,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卢昌华闲聊。 帮着装车的几人都穿着军大衣,把自己捂着严严实实的,站在后挂车上吹风。 在驾驶室里也一样,该吹还是吹。 两人一狗都喷着白气。 卢昌华戴着棉手闷子,抱着熊宝的脑袋,防止它把舌头粘在铁门上。 拖拉机的钣金和零部件上早就冻出了白霜。 这时候舌头千万不能舔铁,否则瞬间就会粘在上面,当然手上有水也不行。 这可是血的教训。 前世,卢昌华还是孩子的时候,舌头就粘在铁栏杆上了,好在附近有人,用凉水帮他冲开了,否则自己没准就成了哑巴。 他怕熊宝伸着舌头,不小心甩在铁门上,那就惨了。 在拖拉机上冻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晃悠到了林场。 熊宝知道这里有凶恶的同类,它极为乖巧的紧跟在主人的身边,寸步未离。 今年的烧柴涨价了。 比去年涨了十块。 卢昌华知道,明年的价格会更高,今年趁着还有时间,多买几车。 去年他买了两车,今年他就买六车,两车桦木,四车硬杂木。 主要是去年水库用的少,今年怕是需要更多的烧柴了。 今年水库里有鱼,没人看着还真不行。 交了钱,拿了小票,拖拉机就开到了烧柴的堆放地。 众人先把烟点上,这才开始装车。 也就一个小时的时间,白桦就装了满满一车。 车厢上还一前一后拢了两道钢丝绳,用小绞盘把钢丝绳拉紧。 他们这才爬上车厢,直接坐在桦木上。 嘻嘻哈哈的说着笑话。 卢昌华掏出一盒香烟扔了上去。 “自己抽着。”
“好嘞。”
木垛上的人接着香烟,毫不给老天爷面子,就光着手撕开烟盒,散发着香烟,点火抽了起来。 烟雾和他们呼吸的白气,在挂车上形成了一股缭绕的云雾,一阵风吹来,竟有云开雾散的感觉。 这车白桦卸在了水库值班室。 胡大贵早就准备好了油锯。 今天的大雪就没停过,一直在下。 白桦卸下来,卢昌华把小票交给林师傅,拖拉机又拉着众人往林场去。 他和胡大贵顶着大雪锯木头。 熊宝也不进屋,跟着在雪地里撒欢。 有油锯,再加上胡大贵作为主力,这车木头截得很快,一个小时截完。 俩人把桦木绊子码在了简易棚里。 锯木头快,码木头就快不了了,他俩用了近两个小时才码完,简易棚也被挤占了一半。 “走,先进屋烤烤火。”
两人都抱些木头进了值班室。 一阵乒乒乓乓的暴力拆解,把木头扔进了炉子里。 借着余火,引燃了木头。 炉子里的火势一下子就高涨起来。 “我一直烧着,刚才烧落架了。”
“烧点水吧,一会儿他们回来也得喝。”
水烧开,各自倒了一碗,吹吹碗边,凑在嘴边喝了一小口。 熊宝抖着毛发上的水珠,凑在炉子边上烤着。 屋外大雪飘飞,西北风呼啸而过,把荒野上的积雪吹到了库房的后墙根。 值班室前后的空地上,寒风卷着雪花,打着旋儿在雪面上刮过。 坐在屋内都能听见寒风呼啸的声音。 室内噼噼啪啪的木头炸响却又带来了另一种温暖和安宁。 这种惬意的时光没过多久,呼号的风声里就传来了拖拉机的轰鸣。 “他们回来了。”
胡大贵一下子精神了,披上大衣推门走了出去。 卢昌华也穿上了大衣,随手拎上油锯,走了出去。 熊宝看了一眼,就把脑袋再次枕在前爪上,眯上眼睛昏昏欲睡了。 这车是硬杂木,卸下来之后,大家截木头的截木头,码垛的码垛。 人多力量大,个把钟头就干完了。 “走,回家吃饭。”
胡大贵还要守着水库,要等着卢昌华给他送饭。 卢昌华则跳上车,带着拖拉机一起回了家。 拖拉机停在门口,吃完饭还要继续拉烧柴,所以没有熄火,就那么着着火。 众人挤进了家。 老卢和卢妈妈早就备好了饭菜。 大伙脱下大衣,用热水洗了把脸,这才围拢在饭桌前,倒酒开喝。 当然,每人三小杯,多吃饭,少喝酒,留着下午回来再喝。 这三杯是给大伙儿解解寒气,可不是为了喝酒。 酒桌上气氛很热闹。 有酒有鱼,有说有笑。 众人吃饱喝足,也暖和过来,继续上车往林场去了。 卢昌华带着胡大贵的饭盒和熊宝的伙食去了水库。 这么大的风雪,只能走着去。 胡大贵已经饿的躺在炕上挺尸了。 见卢昌华来了,就一骨碌爬起来。 “你还知道有个傻孩子没吃呢?”
“知道,来吃吧。”
胡大贵在上面吃,熊宝在下面吃,两不耽误。 这一趟回来的较晚,风雪太大,积雪变深了,拖拉机总算是艰难的爬了回来。 卸下这车,大伙儿顶风冒雪的锯完码上。 水库这边的烧柴就备完了,明天再拉就只往卢家拉了。 这回拖拉机直接停靠在了路边,熄火后放水,今天就停车了。 这样的天气干活真遭罪,顶风冒雪不说,最让人难耐的就是寒冷。 进了屋,大伙儿脱了大衣,喝开水的喝开水,洗脸的洗脸。各个都摩拳擦掌,准备好好喝一顿。 卢妈妈和老卢一口气上了八个菜。 玉泉酒先拿上来两瓶。 众人见状一阵欢呼。 拉过凳子围拢过来准备开席。 熊宝早就钻进了桌子底下,趴在卢昌华的脚边。 “爸,别忙了,你不来没法开席。”
卢昌华招呼在厨房的老爸。 “来啦,来啦!”
老卢摘下围裙,擦擦手就坐了过来。 卢昌华正要张罗,房门被推开了。 卢昌中一身雪花的走了进来。 一见是卢家老大,都赶紧起身。 “大哥回来了!”
“大家都坐,别客气。”
卢妈妈一边给儿子拍打积雪一边问道:“这么大的雪,你咋回来的?”
“同事送我回来的。”
卢昌中脱下大衣抖了抖,卢妈妈赶紧接过去,放在了箱子上。 卢昌中跺了跺脚上的积雪。 “赶紧洗把脸,暖和暖和。”
老卢说道。 卢昌华跑去厨房给大哥打了一盆热水来。 卢昌中把毛巾投进了水里,用手指捏着边拎起来,又再次浸在水里,几次三番之后,这才把水拧干,在脸上擦了起来。 “老弟,你的事我听说了。”
卢昌中低声的说了句,就不再提了。 “哦。”
卢昌华知道家里人多嘴杂,不便多说,也不再追问。 待卢昌中洗完了脸,就让他挨着老爸坐下。 老妈也拿着碗筷进来,递给大哥。 “来,来,大哥回来了,给大哥倒上。”
有人张罗着倒酒。 卢昌中也不推让,酒满上之后,等着老弟发言。 毕竟这个局是卢昌华攒的,他不说话,别人也不好说。 “咳咳,感谢大伙儿帮忙,每年都少不了麻烦哥儿几个,天寒地冻的,让大家遭罪了,咱们来日方长,来,喝一个!”
“好,好!”
“说的好!”
众人闹闹哄哄起身干了这杯。 老卢和卢昌中也跟着喝了。 接下来,卢昌中和老卢都各自发言劝酒。 卢昌华的酒量有限,不能一直陪酒,这事就交给大哥和老爸了。 一直喝到晚上九点多,这才散了。 说好了明天在卢家不见不散。 待客人都走了,卢昌华这才问起大哥回来的原因。 这不年不节的,突然回来一定有事啊! 见老弟问起这个话头,卢昌中才说了实话。 “老弟啊,你的事引起了领导的关注。”
“嗯?啥意思?”
卢昌华没明白。 “你作为咱们长水农场改革先锋,承包水库获得了成功,今天孙部长让我回来仔细的了解一下你的情况。他的意思是要写一篇报道,把你作为成功的案列,树立典型。”
“啊?我还是成功案例?还典型?”
卢昌华有点想不通。 “大哥啊,你还不知道吧?我都被人告好几回了。”
“呵呵,老弟,就因为你被人告了,经查没有问题,这才引起了领导们的注意。领导可说了,哪个典型没被告过?!”
“咳咳,老大啊,咱家可经不起折腾啊,如今你老弟几次三番的被人告状,还两次下来调查组。这事不好宣传吧。”
“呵呵,爸啊,咱们只说自己成功的经验和教训,至于宣传部门怎么说,怎么报道就是他们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