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宸勉强将那份离婚协议书抓进手中,看了两眼后,便一个字也看不进。放下离婚协议书,他提笔快速在那份婚约上签了字。苍劲有力的两个大字,他写的非常顺手。只是视线投向离婚协议书,手中的钢笔,再不能提起半分。“时郁染,我的心,没有我预想中的硬。”
君宸薄唇微抿,放下钢笔,半靠椅背,他缓缓闭上双眸,陷入漫无边际的沉思。他的思绪蔓延至几个小时以后,他去救了时衍,一手抱着没有受伤的时衍,一手牵着时郁染,他们顺利到家。晚上可能会回想白天在游乐场内,度过的欢乐时光。时衍会喏喏的喊他爸爸,时郁染可能依然会抗拒他,但她看向时衍的目光,是那么的柔和……一家人坐在客厅内,和乐融融交谈。至于他,他会放下忙碌多日的工作,抱着时衍,教会他说更多的词。比如,那个还未来得及喊出口的妈妈。在君宸想象中,他想牵住时郁染手,对她说些话。可未等他牵住时郁染,坐在他身旁时郁染消失不见,摆在他眼前,依然是清冷的办公室,除他以外,再无其他人。“时郁染……”君宸站起身,愕然惊觉,刚刚发生的那几幕,竟然全是他的想象!无力瘫坐,君宸提起笔,缓慢至极,一笔一划,在那份离婚协议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签完,他将钢笔随手丢在一旁,那份离婚协议书他也不在看一眼。“时郁染,是不是有点冷?以后衣服记得穿,犯过一次的错,再犯就是傻。”
君宸站起,将办公室内暖气打开,亲自帮‘时郁染’倒了一杯热水,放在茶几上。他站在沙发前,似乎透过沙发,看见时郁染正坐在那儿。“时郁染,你在想什么,我都知道。你觉得我是恶魔,杀死顾明,现在我要放弃时衍,你一定在想,我怎么可以这么狠毒,连自己儿子也不放过。”
君宸眸光深远而无奈,他坐在这个位置,便决定他做事,必须要考虑所有人。时衍和韩美璇之间,他的选择不是韩美璇,而是无数条国民的生命。与无数国民相比,哪怕时衍是他儿子,也显得微不足道。“时衍是我儿子,难道那些无辜的国民,就不是我的子民么?他们的命,真如韩江所说,非常卑贱么?这些无辜受灾的国民中,一定也有父亲,他们外出工作,可能经此一难,正被埋在地下,如果救灾滞缓,他们可能一辈子回不去。一个父亲倒下,对一个家庭是毁灭性打击,我怎么忍心,让帝国那么多家庭分崩离析?我怎么忍心!”
君宸伫立窗前,这番话,如果平常,他绝对不会说出。可‘时郁染’在,他压抑心底许久,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倾诉而出。“开救灾会,有个部长说,灾情不明,可以缓缓。放屁!真让他家受灾,我看他能不能说出这种话来。”
君宸一掌拍在窗台,他缓了几口气,火气消散不少。回过头看沙发,君宸眉头轻蹙,“时郁染,以你的智商,不能跟你说这些,你听不懂。”
他扫了眼茶几处,摆放的那杯热水,热气腾腾,君宸下意识不想碰,但依然走过去,将这杯热水捧进手掌心,坐在沙发旁,君宸自顾自说道:“时郁染,很多人奇怪我这个习惯。冬天怕热,不能开暖气,不能喝热水。你应该不会觉得奇怪才对,这个习惯,是因你而起。”
轻抿一口热水,感受那股由外至内的炙热,君宸缓缓叙述道:“几年前,你跟随你母亲进宫殿,浑身脏兮兮。顾明将你带到我房间,他拿了我的衣服给你,让你洗完澡换上。你刚进浴室,顾明便被我撞见。我质问他,为什么随便带人进我房间,尤其还是一个女生。他惊慌,说是你自己进去的。也是那时候,我发现顾明真是个孬货。”
君宸双手捧住水杯,忽然唇边泛起一抹极淡的笑,他又喝了一口热水,只不过这次,喝了很多,满满一杯热水,顷刻间少了许多,“时郁染,顾明被我发现气急,竟然故意引来宫殿警卫,说我房间有陌生人,要将你抓走。你茫然不知继续洗澡,我当时想,真被人撞见,我房间有个女生,多尴尬,多丢脸,让顾明高兴可不行。”
停顿片刻,君宸继续说道:“打晕你是迫不得已,你见我冲进去尖叫会坏事。但我没想到,你洗澡的水习惯那么烫,为了赶走警卫,不让任何人起疑心,我只能装作在里面洗澡。过了快一个小时,披上浴袍出去赶人。”
“多么可笑,更简单处理办法有的是,我竟然选择了最差的一个。因为那一小时的烫水澡,我始终不喜热水。”
君宸将杯中热水一饮而尽,他忽然明白,为什么这样怪异习惯,最近几年依然留存。因为热水,这种炙热的温度,代表着的,是他最不愿触碰的禁忌,时郁染。“好了,我说这么多,是不是该你说些什么?说说你这几年,过的好不好,心底里,到底有多么恨我。”
君宸放下水杯,手却不愿离开这股滚烫。暖气机内一阵热风拂过,窗帘被吹起,君宸猛地回头,窗帘外,时郁染赫然长跪不起,一头栽在地面。再转身,房间内只有他一人,没有时郁染,没有时衍,只有那杯,依然散发热气的水杯告诉君宸,他没有做梦。一切,都是他的想象。而他,对着自己的想象,将以往根本不可能说出口的话,悉数吐出。“时郁染,我以为,我以为你会听见……”君宸微不可见蹙眉,那抹被人发现最深处心思的尴尬,陡然消散。满室温暖,君宸脸庞依然冷硬,他眸光坚定,那个已作出的决定,绝对不会有任何更改。连牧敲门后推门而入,见君宸神色自然,连牧松口气,恭敬汇报事件最新进展。“宸少,绑匪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