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里，还依稀能听见仪器发出的“滴滴滴”的声音。叶姿和白绍宸面对面站在手术室门口，没有再说一句话。对于白苏然，叶姿并不想跟白绍宸解释太多。清者自清，她相信白绍宸可以理解自己。白绍宸心疼地看着叶姿苍白的脸，他担心的，只是叶姿睡眠不足而已。“你，找个地方睡一觉吧？”

白绍宸摸了摸叶姿的面颊，“照这样下去，还没熬到结婚，我就要丧偶了。”

“滚！”

叶姿一巴掌拍在白绍宸的胸口上，“有你这么咒老婆的吗？我看，你是巴不得我早点去见阎王，好把位置空出来给别的女人。”

白绍宸故作惊讶状，叶姿看着他夸张的表情不禁问：“干嘛？难道，我猜对了？”

白绍宸的大掌覆在叶姿的头上轻轻地拍了拍。半晌，他开口道：“我要是有别的女人，根本就不会和你结婚。”

医院的灯光昏暗，可叶姿清晰地看到了白绍宸坚定的眼神。一瞬间，她安心了。不管有什么事情，白绍宸总是会陪在她身边。即使环境再艰难，白绍宸总是会给她勇气和决心。“绍宸，谢谢你。”

长长地吐了口气，叶姿缓缓地开口。看着叶姿认真的表情，白绍宸不禁失笑。“我说，你也太见外了吧？”

听了这话，叶姿也笑了。两人又刚才的沉默，到现在的相视而笑。或许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砰”的一声，手术室的门被推开。白绍宸注意到医生出来之后，赶快拉着叶姿跑到了手术室的门口。“请问，你们两位就是病人的家属吗？”

白绍宸和叶姿对视，相继点了点头。医生无奈地看着两人，开口道：“我们已经给病人做了洗胃和灌肠。不过，你们也要劝劝他。这遇到不顺心的事情就要自杀，还真是可惜了一条年轻的生命呢。”

一听到自杀的事情，在走廊上的病人和护士都围了上来。看来，凑热闹是大家的共同爱好。叶姿拽了拽白绍宸的衣角，两人问了白苏然的病房号码之后，赶快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白绍宸可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万一被围观群众认出来，那可怎么是好。到了病房之后，两人看见白苏然依旧紧紧闭着双目。他脸色苍白，原本红润的嘴唇现在也是毫无血色。白绍宸打开了窗子，他不喜欢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在他看来，医院就是个生离死别的地方。不吉利，不吉利啊。叶姿搬来凳子，静静地坐在白苏然的病床旁边。不自觉的，叶姿的视线在白苏然的身上游走。曾几何时，她以为自己会和这个男人厮守一辈子。曾几何时，她以为这个男人足够勇敢，勇敢到可以摆平一切困难。曾几何时，她一度不相信这个男人会给她带来伤害。但是现在，叶姿觉得。也许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视线转移，叶姿看向了站在窗口的白绍宸。有时看起来最不可口的果实，往往才是最甜的。“你，笑什么？”

回过头来，白绍宸正好捕捉到了叶姿的笑脸。他迈着步子缓缓靠近，依靠白苏然的床头，双手抱胸地盯着叶姿。“没什么。”

叶姿摆了摆手，“只是觉得，你和你弟弟长得真像。”

一听这话，白绍宸的脸立刻就跨了下来。他瞄了一眼白苏然，轻启朱唇说：“叶姿，我和白苏然是截然不同的人。”

听着白绍宸酸溜溜的话语，叶姿知道，白绍宸可能误会了。她走了过去，伸出手摸了摸白绍宸冰凉的脸颊。“你觉得，我忍心让你当替代品吗？”

叶姿的眼睛明亮，白绍宸清楚地看到她瞳仁中的自己。一瞬间，他低头吻住了叶姿的唇。他知道，他都知道。因为他的关系，小女人受到多少波折？但是，小女人从来都没有放弃。甚至，甚至是他和芯涵在一起的时候。“对不起，让你吃了那么多苦。”

白绍宸松开叶姿的唇，将她单薄的身体揽入怀中。白绍宸享受地闭起了眼睛，长长的睫毛不停地颤抖着。“嘶……”就在两人深情相拥的时候，突然听到病床上传来一阵呻吟。叶姿和白绍宸肩并肩站在那里，他们看到白苏然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白苏然的世界还很朦胧。他只是隐约记得，自己打电话给了叶姿。可是，为什么自己会在这儿？等到眼睛能够适应光线的时候，白苏然环顾四周。突然间，一个高大的身影让他感到一阵恐惧。白绍宸？他，怎么会在这儿？“你醒了？”

白绍宸的旁边，是叶姿。白苏然突然什么都想不起来，他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当看到叶姿和白绍宸站在一起的时候，白苏然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白苏然，你觉得怎么样？”

白绍宸坐在白苏然的床边，轻轻为他掖了掖被角。这个举动，成功让白苏然受到了惊吓。从小到大，白绍宸甚至没有分过一个玩具给他！突然之间这么亲昵，让白苏然觉得莫名其妙。“叶姿，你出去。”

白绍宸开口，“我有些话，想要单独和苏然聊聊。”

白苏然求助似地看向叶姿，他根本不想和自己的哥哥单独相处。甚至说，他只要和白绍宸呼吸同一片空气。都会让他，觉得窒息。可是，叶姿并没有领悟白苏然的意思。她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走出了病房。现在，偌大的空间里就只剩下白家的两个兄弟。白苏然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白绍宸则是眼神锐利地盯着他已经许久不见的弟弟。“白苏然，我们还真是好久不见。”

白绍宸敲着二郎腿，一边说话，一边拿着床头白苏然的病例翻阅着。“哥，你们不是都不希望看见我吗？”

白苏然轻轻地哼了一声，“你是这样，妈也是这样。”

白绍宸阖上了病例，双手插在口袋里战起了身。他望着窗外蒙蒙亮的天空，嘴角挂上了微笑。一转头，他看见白苏然迷茫的眼神。这个眼神，从他出生那天起就从未改变过。“白苏然，无论怎样你都是白家的人。”

白绍宸提醒到。可是，白苏然却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白家的人？别逗了！从以前开始，白家就根本不把他当人！“白家的人？哥，白家的孩子不是只有你一个吗？”

白苏然攥紧了拳头，天知道他有多恨白绍宸，多恨白家！“小然，为什么你什么都不上你哥哥呢？”

在他的记忆中，这是妈妈最常挂在嘴边的话，“虽然我并不会像要求你哥一般要求你，可起码你要记得，你是白家的人。”

一想到这些，白苏然都觉得恶心。“这么多年以来，妈妈的眼中就只有你。我在哪儿，我变得怎么样对她来说根本都不算什么！我是白家的人？我是被白家抛弃的人！从我一出生，我就被抛弃了。哦不，不对！我根本就不该出生，白家根本就不应该要我！”

“啪”的一声，白苏然的脑袋歪在一边。他惊恐地睁大了眼睛，转过头看着白绍宸。白绍宸举在空中的手还未放下，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愤怒。“所以，你就用这种方式来吸引我们的注意？”

白绍宸觉得可笑，“你以为作践了自己的生命，我们就会对你感到愧疚了？”

白苏然，果然还是太天真了。白苏然苍白的脸上，依稀可以看见鲜红的手印。他斜着眼睛看着白绍宸，怅然地低下了头。“我知道，不管我用什么方法，都没有办法被白家接受。”

白苏然苦涩地笑了，“从我记事起的那一刻开始，我的命就已经注定了。”

“白苏然，你才活了多少年？谈命，未免太早了点？”

白绍宸皱着眉头，“命的贵贱，都是由自己决定的。在你做那些荒唐事的时候，你怎么就没有考虑过命呢？”

“你是说……”白苏然如鲠在喉，“叶姿？”

“当年，叶姿和你结婚。婚礼上，你的那位小三大闹婚礼现场。哈哈哈哈，这还真是旷世奇谭，百年难得一遇的奇观呐。接着，你便大大方方地抛弃叶姿。留下她在婚礼现场，受尽了白眼和嘲笑。白苏然，你可真是绝。”

白绍宸一边说话一边大笑，可那笑声听上去分外凄厉。白苏然一句话也说不出，他甚至强迫自己不去回忆起那些事情。叶敏和叶姿的身影交缠在一起，让他头痛得不能自已。“命？你想过叶姿的命吗？人家这么多年都是怎么过来的，你以为你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人吗？”

白绍宸提高了声调，“人家不过一个女子，都不轻言放弃生命。你倒好，你随随便便喝农药自杀。现在，你口口声声责怪你的命是白家毁掉的。那么你想过没有，叶姿她的命，是被谁毁掉的？！”

命？他白苏然就他妈没有资格谈命。“哥。”

过了半晌，白苏然发出气若游丝的声音，“我，是不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哥，你告诉我，告诉我啊！”

“这个答案，我给不了你。”

白绍宸的声音又恢复了平静，“但是我希望你明白，命都是自己换来的。所有的一切，都有因果报应。”

白绍宸看着窗外飞升的红日，它即将把温暖和光明洒向人间。太阳，有时只能温暖人们的身体。可是，人们的心要怎样被温暖呢？“白苏然，我希望你不要再幼稚。叶姿，她并不能成为你自杀的理由。更何况，当初是你选择离开她的。你觉得，她还会回头吗？”

混蛋，都不应该被原谅。其实白苏然从放弃叶姿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明瞭自己的结局。“选择，就是一场博弈。一步错，步步错。白苏然，你已经错了。我希望，你别再执迷不悟。”

这是白绍宸临走前，留给白苏然的最后一句话。白苏然眼中含泪，他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苦涩、后悔、羞愧……所有的感觉交织在一起，他的心脏痛得不能自已。又迎来了美好的一天，可是白苏然觉得自己的白昼已经幻灭。他，即将生活在黑暗的地狱里，永世不得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