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见有男人长的这么美的。细碎的刘海垂在他眉心,狭长的单眼皮,红唇薄薄的,鼻尖很挺,就连下巴的弧度都是削尖的。他安静的像水,一身灰色运动服,看上去是那种特别干净简单的男人。乔漫忍不住就多看了几眼。男人似乎注意到她的目光,放下手里的书,淡扫向她,什么也没说,像是用眼神警告不喜欢别人盯着。他又捧起了书,漠视所有人。八点,阳光从窗户里透进来,散在男人身上,绝美的轮廓被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他依旧在看书,神色极淡,就像不该存在于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一般。一阵仓促的电话铃声再次打扰到他。是乔漫手机响的声音。她惊到了,慌忙从包里拿出手机。一看,是席天擎的来电。乔漫心惊肉跳,拉开窗户直接把手机丢进海里。咕咚——坠落的声音在安静的海面上十分悦耳。这个举动让安静许久的男人盯上了她。乔漫撞进他淡如泉水的目光里,突然有点不自在,就随便开口说了句,“你好。”
男人低下头,连最基本的礼貌都显得吝啬,又安安静静地看起了书。乔漫觉得这人挺怪的,但没太在意,毕竟她自己性格也挺冷情的。又过了一小时。船上突然躁动。一个待产的孕妇突然叫痛,惹得她丈夫拼命呼救,“谁来帮帮忙?我老婆好像要生了。”
“好痛。不行了。”
孕妇瘫坐在长位上,一手紧抓桌子的边缘,脸刷的一下就白了。令人寒心的是周围的人都避之不及,仿佛生怕帮了倒忙会给自己惹事似的。冷眼旁观的人也包括坐在乔漫对面安静看书的男人。乔漫的手移到小腹处。或许是因为自己也怀孕的关系,她秀眉一皱,站起身走道产妇身边。女人一把抓住乔漫的手,眼神极度渴求,好像在海上抓住一块浮木,只能牢牢抓住,“小姐,帮帮我,我,我好痛。”
孕妇声嘶力竭的叫,头发全被汗水打湿,呼吸的频率也显得很急促。“你别怕,别怕。”
乔漫心慌的很,转头大喊,“船舱里有没有医生,护士也行啊。或者稍微有点接生经验的,你们来帮帮忙吧,谁都会有孩子,你们怎么能这么冷漠?”
“小姐,不是我们不帮,你看看,一船舱大老爷们,而且我们也不会接生啊。”
挨得最近的一个乘客一脸茫然。大伙也纷纷应和起来,“就是就是,不会啊。”
乘务员的表情也很尬尴,“这是在海上,又不是什么高级游轮,没配备医护人员,突然发生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
女人疼得嘴唇都白了,一个劲喊,“我痛得快死了,我不生了,我不要生了。”
乔漫的手被抓得很疼,女人的指甲都嵌进了她手背里。她皱皱眉头,“你别怕,别怕,先深呼吸。”
“老婆,你坚持住啊。”
产妇的老公急的跳脚,像只无头苍蝇似的转来转去。乔漫被转得都昏了,喝道,“先生,你用手机查查就地接生的注意事项,然后念给我听。”
“啊?”
她狠瞪了眼,“啊什么啊?还不快点。”
“喔,喔,好。”
“我……我快痛死了。啊——”眼泪都滚了出来。乔漫心急如焚,亲眼看着女人痛叫的时候脖子上的青筋都爆出来,足足有筷子那么粗。“我查到了。”
女人的丈夫咽了口唾沫,手一直在抖。她目光一横,“念。”
声音极度干脆。角落,一道淡漠的目光向她扫去。女人的丈夫结结巴巴,“在胎位正常的情况下,先……先观察阵痛的间隔时间,判断在第几阶段。具体……具体做法,将手覆在腹部感受或者让产妇自己告知疼痛的间隔时间。”
“她胎位正常吗?”
“上周才检查过,正常的。”
她听后,眸底泛起一丝考虑,低头对女人说,“你痛的厉害的时候就告诉我,阵痛缓解的时候再告诉我,我帮你记着。”
女人舔了下干裂的嘴唇,虚弱道,“小姐,好像是……好像是三四分钟就疼一次。我不行了,我痛的快死了,我不生,我不生了——”眼泪再一次奔涌而出。“三四分钟痛一次已经在第三阶段了,等到一分钟疼几次的时候就是第四阶段,就要生了。”
她看看周围围观的人,恳求道,“大家也都帮帮忙吧。谁给找件干净的衣服,一会孩子出生裹孩子用的。”
“我去。”
一个小伙子站了出来,抽出自己的行李箱就开始翻衣服。她又命令道,“还有热水。打一盆热水来,毛巾,还要剪刀。船长室肯定有生活用品,看见什么有可能需要的,都去借来。”
“好,好。”
第一班船本身乘客就不多,乔漫的热心感动了他们,大伙都纷纷帮起忙来。只有他,依旧安静地坐在那里静静翻动书页,仿佛船上的一切躁动都和他无关。乔漫转头瞥他一眼,轻声呢了句,“这家伙难道是耳聋?”
这句话说的很轻,可他的听力比她想象中要好很多,很快偏头看她,只是眼神,始终都那么淡漠。乔漫懒得管他,一边听着孕妇老公百度的接生经验,一边还得稳定孕妇的情绪,忙得不可开交。很快,密密的汗水滋生出来。她顾不得抹去,汗一滴滴顺着她的脸颊落到脖子里头。看书的男人瞥过她几次,浓眉轻轻皱起,又很快舒展。直到产妇的痛叫越来越频繁,双腿间砰的一下迸出很多透明的液体,他手中的书才轻轻一放。他脚步轻得像猫,乔漫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站在身后的。只听得一句,“都让开。”
乔漫一怔,转头,凝上他安静的眉眼。他没有任何表情,可空灵好听的声音却惊动了所有人。“我会接生。”
他说得轻描淡写,一点也不急躁。乔漫被他惊到了,这个男人是医生吗?怎么看都不像啊。缓缓站起来,这才发现这个男人挺高的,虽说没有席天擎高,但至少也有一米八左右了。他蹲下身,手只在女人的肚子上停滞了一会,淡淡道,“无关人员都转过身去。”
乘务反应的快,把乘客全轰到了洗手间那,蓝布帘子那么一拉,船舱里就只剩下他和那对夫妻。隔着帘子,乔漫心慌的很,忙活了半天最后被轰走的感觉还真不是那么好。更主要的是,她对那个安静冷淡的男人会接生这件事有点怀疑。不曾想,短短十分钟,一声婴儿的哭声窜进所有人的耳朵。蓝布帘子后头的乘客也跟着高兴。“生出来了啊?太好了。”
“小家伙哭声脆生生的,挺好啊。”
乔漫目光扫了一圈,说不清的滋味,事实证明人心始终是肉长的。又过了几分钟,蓝布帘子另一头滑过淡淡的男音,“可以进来了。”
乔漫一听,第一个掀开帘子冲出去。孩子被父亲紧紧揽入怀中,孩子的母亲虽然虚弱,但表情充满幸福。是个男孩。接生的男人满手是血,与她擦肩而过去清洗血迹,整张脸都毫无表情,仿佛一直是身处局外的态度。半小时后,船舱里恢复平静。孩子的父亲对她连声道谢,她不过一句‘没事’轻描淡写的带过。“那个,还有这位先生,谢谢你救了我老婆孩子。”
他放下书,抬头,然后又低下头看书。孩子的父亲有些尴尬,转头和乔漫又聊了几句就离开了。她皱着眉头,一把夺下他手里的书,“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啊?”
他有些茫然,“我?”
乔漫的身子倾向他,“既然是医生干嘛不早点站出来?还有刚刚人家和你道谢为什么不理?”
他漠然地瞥她,“我自有分寸。”
“你这个人真的很怪。”
他盯她好一会,淡淡道,“首先,我不是医生,但我父母曾经是。其次,顺产过程中产妇腹痛是必须经历的过程,只有盆骨开到一定程度胎儿才能下来,就算一直有医生守着也帮不了多少忙。最后,我不接受人家道谢,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如果接受了或许人家还会要我的联络方式,我讨厌麻烦。”
乔漫听得一愣一愣的,竟然一点辩驳的能力都没有。“好吧,就当是我误会你了。书还给你。”
抿了下唇,她拿着书扬起来。他伸手接过,想再看,可是书页乱了,便合上了。外头的阳光渐浓,她抿了抿唇彩想起来问,“这船要开去哪里?”
他眉心轻蹙,盯着她的目光多了分考量,半响才道,“修延岛。”
乔漫低呢了句,“那是个什么地方?”
“一个岛。”
乔漫一听实在有点哭笑不得,这算不算是今年最冷的笑话了。既然叫修延岛,肯定是一个岛,这不废话吗?她努努嘴,随口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没有回答,过了很久却意外冒出一句,“你是逃出来的。”
“你怎么知道?”
她有些惊到。他瞥向窗外,轻描淡写,“猜的。”
事实上,乔漫的脸上还有淤青,锁骨处也显然受过伤,加上刚刚她慌忙丢手机的行为……“你猜对了。我老公要杀我。”
一抹哀伤从乔漫眼底快速闪过。淡漠如他,却在听见乔漫的逃亡答案后猛地一愣。她自嘲一笑,“很不可思议吧。”
男人的眉毛又一次轻轻蹙起,“你怎么知道你老公要杀你。”
乔漫咬了咬唇,“我看到了一份属于我自己的死亡证明。”
“死亡证明?”
她点头,“连死亡原因都帮我设计好了,梦游症坠下楼梯身亡,时间是一个多月后。可笑吗?”
“我姓顾。”
他没有再接话,只是淡淡回答了刚才没有回答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