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你奶奶是大队干部分柴林的时候……”她仿佛陷入了回忆，而在这份回忆里，她不是现在这个年老珠黄的老人，而是一个只有十八九岁的大女娃，绑着两个麻花辫，穿着用工分换来的花布衣服和布鞋。当秦秀英跟着大部队到了山上后，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那里怎么有房子？”

她也转头看去，果然看到在两座山的中间位置，有一栋小木屋，木屋前有一颗郁郁葱葱的大柳树，而柳树下面还有一方小水塘。“那时候我们才知道，原来在我们来之前，你奶奶就已经在这里住了二十几年了，而那颗柳树就是现在你家门口的那一颗，不过那时候的它还没被雷劈，哇，长得好大啊！”

谭秀英越说越激动，还张开双手，一字排开，“就这样，六个帅小伙手拉手，才能抱住它。”

“不会吧！”

苏明忍不住问道：“我家门口那颗柳树，最多两个人就能抱住了，有没有被雷劈，还影响它的粗细吗？”

“诶，你家门口那颗柳树，已经是被劈过好几次后，重新长出来的苗子。”

秦秀英解释道：“我到三福村差不多有六十几年了，它前前后后一共被雷劈了四次，以前是每二十年被劈一次，不过上一次被劈是你爷爷走的那个晚上吧？我大概算了一下，应该没到二十年，到今年年尾，才刚好满二十年，不知道怎么提前了，可能是因为你爷爷走了，它想早点变成人，所以提前渡劫了吧。”

“被雷劈了四次？二十年一次？渡劫？”

这些说法，苏明还是第一次听到。“嘘，小声点，小心被人家听到。”

秦秀英神秘兮兮地说道：“现在这个社会好，言论相对自由，可以前你要是敢这么说话，要被抓去游行示众，还要被吊起来打，因为在那个年代里，不允许说什么牛鬼蛇神，讲科学！可我们那个年代的人都知道，你们家门口的那颗柳树，那不一般啊！那可是柳神来的。”

“柳神？”

苏明微微一怔，不就是一个柳树吗？怎么还跟神挂上钩了？这也太不科学了吧？秦秀英满脸肃穆地说道：“你还别不信，我记得就在我见到你奶奶后不久，下了好大一场雨啊！”

“那个雷啊，啪啪直响，闪电就跟那个鞭子一样，唰唰往剪刀山中间那个位置抽，这一抽就是三天三夜，那时候寒池水库还没修，哗哗的大水从山上泄下来，把下面黄金村都给淹完了。”

“剪刀山是什么地方，现在的人不信这一套了而已，搁在以前，中间那个位置，从风水上来说，叫刀口位，杀气很重，一般人服不住的，你奶奶敢在那个地方盖房子，还住了那么多年，也是命硬。”

“那场大雨以后，大家好奇，一起上山去看了看，柳神被劈得啥都不剩，你奶奶的房子就在柳树下，也被雷给击中了，你奶奶当时躺在一大堆木头堆里，都快断气了。”

“还是大家伙一起努力，把你奶奶给救出来了，还帮你奶奶重新盖的房子。”

“你爷爷那时候还只是大队会计，因为缺人手，就将你奶奶也纳入了我们村，怕她一个人在山上没东西吃，还三天两头给她送一些吃的过去，他们那么一来二去，就好上了。”

“你爷爷跟你奶奶好上以后，也不回家住了，直接搬到了你奶奶那里住下，很快就结了婚，全村人帮忙举办的婚礼，他们结婚那天我也去了，在那颗大柳树的旁边，又长了一根小柳树起来，有些孩子想去把它掰断了完，你奶奶穿着大红旗袍就从里屋跑出来了，逮着一个大点的孩子就开始打。”

“你猜猜，那个被你奶奶打的孩子是谁？”

秦秀英一脸微笑地看向苏明，苏明摇了摇头，秦秀英才说道：“就是现在我们三福村的村长陈大福，所以你跟他们家合不来很正常，因为你们两家一直都合不来。”

“那合不来，我爷爷为什么还要让陈大福当村长？”

“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陈大福能当上我们三福村的村长，也不全是因为你爷爷保举他，他儿子陈世仁不是我们四福乡的乡长吗？就算你爷爷不保举他，他想当也能当上。”

“哦，那您还是继续说我爷爷和我奶奶的事吧。”

苏明不想岔开话题，不过想到陈大福那家伙以前还被他奶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暴打过，心里就很爽，不愧是他苏明的奶奶。“后面没什么好说的了，他们结了婚以后，很快就有了孩子，好像叫苏泽吧，不过后来，你爷爷跟你奶奶闹离婚，离婚了以后，他跟你奶奶姓，改名任云。”

“我奶奶是姓任？”

“对啊！她叫任清雨，很好听的名字呢。”

“那我爷爷跟我奶奶为什么要离婚？”

苏明更关心这个。“因为任云啊！在我们那个年代里面，家家户户都要生好几个孩子，不过你爷爷和你奶奶就只生了任云一个，任云那孩子聪明着呢，听说他在城里发了大财，想要将你奶奶跟你爷爷接到城里去住。”

秦秀英继续说道：“在那个年代里，能到城里住，是一件很风光的事，可他们都没答应，直到……又一个二十年到了，那时候的柳神差不多跟你家门口现在那颗一样粗细，不过枝繁叶茂，只可惜，又是三天三夜的雷劈！”

“你奶奶可能知道柳神会被雷劈，所以故意跟你爷爷吵了一架，把你爷爷气得住到了村里，躲过了一劫，可是柳跟你奶奶没能躲过，等你爷爷冒着大雨冲上山的时候，柳树已经被劈得稀巴烂了，而你奶奶也走了，走的时候，身体都被烤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