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愤懑和难过强压入心底深处,告诉自己来日方长。 宁小闲重新路过那只黑虎的地盘时,颇费了一点功夫,因为刚才的地震已经将这家伙震醒了。好在得自长天真传的敛息术确有妙用,终是无惊无险地回到了瀑布之下、水潭边上。 让她惊讶的是,她才刚刚踏进水中,水底下突然浮出一个大脑袋,还像鲸鱼一样喷了柱水花,把她吓得不轻,可是定睛一看,却又大喜。 眼睛比她脑袋还大,额上有几道明显的擦伤,正是那头沧龙。 这家伙得了她一枚灵丹,尝到了甜头,不知道为何在这里巡游了半天不肯离去,看样子是在等她。虽不是妖怪,但它的智商看起来也不低啊。 宁小闲才往水里趟了两步,沧龙就乖乖游了过来,低下了高昂的头颅,还很狗腿地斜着脑袋,大概是让她伸手重新挂住它的腮帮子好使力吧?一点儿上古异兽的自尊都没有,她噗嗤一笑,巴蛇之事带来的烦闷稍解,随后跨到了沧龙庞大的身体上。这家伙潇洒地一个扎猛子,载着她快速潜回了水底。 回程是推水行舟,沧龙游得越发轻松,比来时快上了一倍不止,照这个速度游下去,她妥妥地能在规定的时间内返回。 隐流的林中宫殿旁边,仙匪的客居前,弥漫着淡淡的紧张气氛。 “再去看看,她出关了没有?”
傅云长皱着眉,点了一个手下。禾老四站起来自告奋勇:“我去看看。”
他从宁小闲的屋子前面踱过,随意看了两眼,眸中闪过一丝急迫,然后走进了众人聚集的厅堂,叹了口气道:“宁姑娘还在闭关中,但看她的手势,这一炉丹应该炼到了尾声。”
“这一晚上地颤了好几次,她还有心思炼什么丹!现在倒好,还得等她收了功才能去交易。”
有个匪徒大声抱怨,获得了众人的频频附和。禾老四坐下就抱起了旱烟袋,此时一边吧嗒喷着烟圈,一边冷笑道:“看看她,再看看你们自己!知道为什么人家年纪轻轻就是丹道大师么?就凭着人家这一副天塌不惊的涵养,和争分夺秒的修行态度。你们呢,枉长了好几百岁了,还没踏进炼虚期的门槛!”
“傅老大带着大家辛辛苦苦打家劫舍,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我们这帮散仙的修为进展能更快些,更顺利些。你们倒好,见了个小姑娘勤奋用功就杵在那里说尽风凉话,那叫什么?那叫做脸太小就羡慕别人P股大!”
禾老四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和口吻。 他在仙匪里牢坐第二把交椅,现在竖着旱袋杆子一个个点过去,被他点到的人,无不低下了头,面有愧色。 谁也不晓得禾老四心里急得火烧火燎:“姑奶奶啊,祖奶奶啊,您倒是快回来啊。隐流的人都来催两次了,我可揽不下来,您老人家再不出现,真要穿帮露馅了!”
他已被长天收服,宁小闲偷偷潜出去寻找巴蛇真身之事,他当然知道,眼下就是替女主人挡事儿了。 谁都错估了隐流的工作效率。哪怕刚刚过去的这一晚地颤频发,隐流也不曾耽误了备货的工作。所以早在半个时辰之前天蒙蒙亮的时候,隐流就派人将货物送了过来。由此也可看出,隐流是多么不欢迎外人了,巴不得尽快将他们送走。 这批货里大多是炼丹所需的原料,包括了珍贵的草药和妖兽身上的零部件,比如飞天蜈蚣的毒液、角蝰的蛇蜕等等,以往的交易当中,都由青儿来检验这些东西的年份和成色,不过这一趟她不在,所以这项工作就落到宁小闲身上了。禾老四于炼丹一道只是个半桶水,不能胜任这个活儿。 可是仙匪们过去察看了两趟,这位姑奶奶居然在炼丹!这一晚上都地颤了八、九次了,鬼知道下一次什么时候到来,大家伙儿连调息入定都不敢进入深层次,她倒好,还敢升起炉火来炼制凡药,真不知道该说她心太大还是缺心眼儿。 更可气的是她那两名手下,冰块脸和禽妖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出来了,好像女主人的事与他们无关一样。他们问了好几次宁小闲什么时候能炼制完成,他们也耸肩说不知道。 等到禾老四装模作样地站在她屋子外头看了好半天,回来之后宣布这女子居然炼的是“化神丹”这等品级的药物,所有人都没脾气了。化神丹啊,那可是炼制时间出了名的长的一味丹药,就是她熟门熟路兼全程顺利无惊无险,也要足足两、三个时辰才能完工。 他们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开炉炼丹的,要知道小半个时辰之前还发生过一次迄今为止最强烈的地颤呢,这位姑奶奶难道也是这样无忧无虑地坐在这里?镇定功夫也太骇人了。 一句话,这简直太扯淡。 他们能等,有人等不下去了。一刻钟之后,就有一位彪形大汉轻轻叩了叩门以示礼貌,然后径自走了进来——其实也够没礼貌的了,只是这里是隐流驻地,他们小胳膊拧不过人家粗大腿,有气也只得往肚子里咽不是么? 傅云长看了看这个如铁塔一般高大,却取了个女人般温柔名字的汉子。这是只犀妖,名字叫西颜,脾气却比女人急躁多了。半个时辰之内,他已经来了两趟了。 相比之下,青鸾虽然冷漠,但却要好说话得多。可惜一晚上地颤频发,听说她现下不在林中宫殿里,与众人接洽的任务就落到西颜身上了。这森林的秘密很多,他无意打探。 西颜走进来,看到众人都懒懒地坐在椅上,不禁皱眉道:“你们的丹师,还没出关?”
声若洪钟,震得桌上的茶盏簌簌发抖的同时,也显示出这家伙修为的精深。 这帮家伙歪歪扭扭的坐姿,看在训练有素的隐流妖兵眼中,真是扎眼极了。犀妖暗自皱了皱眉,啐了一口道,果真是乌合之众,若非大家出不去巴蛇山脉,何必要与这等流痞做生意。 傅云长哪知堂堂仙匪被人腹诽成流痞,只是和声道:“当真抱歉,不过宁姑娘闭关未出。她炼的是化神丹,每一粒丹药都身价不菲,我们不敢吵闹于她。刚才我们已经看过了,她的丹药几近尾声,应该马上就能出来。”
对于宁小闲在这个节骨眼上,不分轻重地炼制丹药,他亦是颇有微辞,不过现在正是一致对外的时候,他身为仙匪首领,这事儿只能由他出面担下。 西颜冷然道:“任何宗派在巴蛇山脉逗留的时间,都不能超过第二天日出之时!这是隐流的规矩,不容破坏!你当我们没炼制过化神丹么?这东西炼起来要耗掉多长时间都不好说,你们有耐心相候,我们可没时间等下去。”
说罢,转头吩咐手下,“去,将那女子拖出来!”
他身后的家伙只比他矮半个头,也长得人高马大,此刻凛然应了一声,转身就要走出去。 傅云长和禾老四大急,忍不住一起喝道:“慢!”
丹师要是在炼丹过程中被打断,重则灵力反噬己身,轻则神疲力竭,那一炉丹也是废定了。所以任何一位丹师,都极忌讳炼丹过程被人打断。傅云长还要倚仗宁小闲给凌凤南治病,自然不想她受损伤,禾老四则是担心屋内的幻象穿帮,都差点儿急出一脑门子的汗。 一把手和二把手都发了话,仙匪们立刻站了起来,有意无意将门口方向堵起。他们做惯了盗劫,打闷棍下黑手是家常便饭,此刻就知道擒贼要先堵门。 西颜眯起了眼,气得大笑起来:“好,好,真带种!这七百年来都没人敢在隐流的地盘上闹事了,你们是头一茬儿。”
他狞笑道,“就希望你们过一会儿还能这么带种!”
他重重一脚踏在地上,数千斤的力道震得整个屋子都在颤抖。原本立在他身后的三个犀妖从他背后的阴影里走出来,恶狠狠地看着众人,只待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这四个肌肉贲张的妖怪立在当场,从气魄上真比人类要强出一大截。 只是仙匪也不是什么善茬,许多人已经将手悄悄拢进了袖子里。他们平时的所作所为,决定了他们的打架方式绝不像一般仙派那么中规中矩,只要老大一个命令下来,要放倒这四个憨货也许不是难事。 双方的眼里,都鼓涨着怒火。场面上,一时剑拔弩张。 “小姑奶奶,你再不回来,这里真要掀翻天啦!”
禾老四跟着大伙儿摆出狰狞的脸色,腹里求爷爷告奶奶。他在仙匪里的年头仅次于傅云长,对这个小团伙的感情极深,不希望自己这伙人就被人家这样一锅儿端掉了。 这可是隐流的地盘!这头犀妖说得没错,已经好几百年没人敢到太岁头上来动土了。 “喂,喂。”
恰在这时,其中一名犀妖身后传来了小姑娘的声音,有人拉了拉他的衣角,问他,“这里为什么要打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