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伙,倒像是知道什么。皇甫铭撇了撇嘴,却不说话。 “这酒喝顺口了,倒也不觉那么难咽。”
乌谬轻呼出一口气,“你现在就要派人去查药王村的仆役?”
皇甫铭点头。 “此事牵连甚广,我也派出特使,与你手下一同前往。”
乌谬缓缓站了起来,“所有证据,带回来呈堂公审。”
“善。”
皇甫铭无所谓道,“既然你我两家都派人了,大总管,去知会摩诘天一声,让他也凑几个人头,免得找回证据以后被人说我们动过手脚。”
这一回的调查结果直接影响蛮族三大势力的内政外交,因此三家都要派人督护,以保证据的真实有效。 乌谬已经转身,忽然道一声:“劝你三思,她不值得。”
而后三步作两步跃下画舫,扬长而去。 皇甫铭头也不回,连着喝了两杯酒。 徐陵江站在一边看出圣主苦恼,清了清嗓子:“少爷,我觉得玄天娘娘交不得。”
“哦?”
皇甫铭顿时回头看他一眼。 徐陵江在他手下做事千年,哪还不懂得察颜观色,这时就明白主人心意果然如此,一下子就说得顺畅了:“爆炸真凶尚无定论,如非娘娘所为,您将她交出去了必会后悔莫及。”
也只有他这样自始至终跟在皇甫铭身边的老人,才明白少爷对宁小闲用情多深。“乌谬恨她入骨,摩诘天也在她手上吃了不少败仗,恐怕她掉入这两家手里都没有好下场。”
皇甫铭轻轻合眼,“嗯”了一声。 “再者,圣域要是交出玄天娘娘,您和巴蛇的协议很可能就被打破,那么默契上附加的反噬之力,首先就着落在您身上!”
这两大神境的契约不受天道监护,而是由各自的言灵齐心协力、共同确保双方履约。神王如果首先毁约,反噬他的可不仅是巴蛇之力,还要再算上他自己的那一份儿,也就相当于巴蛇和他自己联手对付自个儿,并且言灵产生的反噬之力根本就无视防御,任他有通天的本事也只能靠着肉%~身硬扛。 换作旁人,恐怕根本接不下巴蛇一击之力。 这就是不能承受之重。“您若是受了重伤,觊觎圣域的可就不仅止仙宗了,还要算上咱们那两大伙伴。”
皇甫铭深吸了一口气,点头道:“此言甚是。”
徐陵江说出的道理非常浅显,他自己怎么想不到?可是现在,他想要的也不是道理。 徐陵江就听见他喃喃自语,好似说的是“好险,差点又被这老贼头惑乱了心智”。 皇甫铭的怔忡也只在一瞬间,转眼就对他道:“住在药王村的人,每一个身家背景都要彻查清楚。”
想了想,补充道,“优先从凡人入手,若这里头有孓然一身、家中亲人死光的,就要调查得格外细致。”
优先调查光棍? “这种人活在世上了无牵挂,命就更不值钱了,来广成宫拼个玉石俱焚反倒划算。”
徐陵江当下了然:“少爷英明。”
他正要告退,皇甫铭忽然道:“对了,听说平民常有议论,说隐流、朝云宗对凡人格外亲厚?”
“……是。”
“民间传言,撼天神君有救世之能?”
这话的内容实在太敏%~感,徐陵江犹豫一下,才低声道:“不过是凡夫俗子的无知俚语。”
皇甫铭冷笑:“这样的无知俚语,流传了多久?”
这问题,徐陵江无法正面回答。如果是神王手下的官僚,这会儿大概就要赶紧粉饰太平了。“两年前就已经下令,严禁凡人妄议、散播流言者就地斩杀。”
想堵住悠悠众口,难度可想而知。皇甫铭没有问底下人为什么不将这些问题上报。对蛮人贵族而言,这种小事本来就不需要上达天听。 徐陵江又道:“不独圣域如此,沙度烈、摩诘天境内亦有民怨。”
虽然左右无人,他还是下意识将声音压得更低,“这两家早就学用圣域税制,沙度烈今年初特地将‘以役代税’写进了政令里去。”
从三年前争霸南赡部洲起,圣域就改变税制,摊税到人,高效而精准,真正做到一个也跑不了。如果圣域愿意,甚至可以把凡人敲骨吸髓,榨出最后一点价值。沙度烈和摩诘天见它这套办法行之有效,自然也会学样。 所谓以役代税,最后的结果就是凡人连税都交不起了,却还逃不过服役的命运。 皇甫铭冷笑:“我看过东湖镇的转运场,那里规定劳工每日要搬粮八百袋,才算作一日役毕。”
徐陵江试探着问:“……太多?”
“这规定原是适用于我圣族平民的。”
皇甫铭摇头,“凡人羸弱,体能远不及圣族,一日日下来只会越欠越多。”
蛮族迁入南赡部洲以后,原先在天外世界实行的许多条规依旧沿袭,还来不及跟着现世变化,凡人可吃不消。 徐陵江细声道:“少爷,这不是什么大事,凡人不过蝼蚁……” 皇甫铭打断他:“不是大事?如果今次炸烂虎啸峰的,真是区区一个凡人,你还觉得不是大事?”
酒已喝完,他一甩手将坛子扔进湖里,“再派出你的心腹给我彻查世情,就从泯安都护府开始查!”
徐陵江应了:“恐怕要耗些时日。”
“我等得。你给我一个水落石出。”
接了皇甫铭命令,大总管躬身行了一礼,匆匆退下办事去了。 ¥¥¥¥¥ “昨日的大爆炸是神君大人的手笔。而引爆虎啸峰这个人,叫作蒲瓜子,时年五十一岁,住在香洲。”
涂尽正在向宁小闲汇报因由,后者挑起了眉,有几分难以置信:“凡人?”
“正是凡人。”
涂尽点头,“他原是享誉香洲的潮满楼大厨,擅长做卤水和腌菜,在酒楼里也只做最拿手的十样东西,方圆千里内的达官贵人和女修都专程过去品尝。原本这日子过得逍遥,哪知两年前遇上圣域攻城,家中十七口人被屠个干净。当时,蒲瓜子本人恰好带着不满四岁的孙子在酒楼后山的腌菜窖里玩耍,这才躲过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