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到临头,他的思路反而更加清晰。修仙者阵营这么多神境集结起来绝非偶然,又能在这样的荒郊野地追上他,即便有怀柔上人的神通天赋,最大的可能也只有这帮家伙枕戈待旦,已经做好了反攻反杀的准备。 他想不明白的是,区区一次盟会当中产生的动荡,怎会逆转了大好局势,一下子将他、将摩诘天陷入这等万劫不复的地步? 白虎却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只捏了捏自己拳头,狞笑一声:“你是束手就擒呢,还是要劳动我们亲自送你上路?”
“我摩诘天王室,从不匍匐人前!”
阴生涯腰板挺得笔直,以剑尖拄地,厉声道:“阴生涯人头在此,有本事就来取走!”
这一下运起神力喝出,声震四野! 好在旱魃已经布下结界,这样的声量并没有惊动外界。 鲜血,很快就将地面染红。 ¥¥¥¥¥ 巴蛇森林的秋天绝美,山茶花和秋海棠还在巧笑嫣然,银杏和枫树已经忙着换上金装。清风送来丹桂飘香,这片山脉的两个主人却对它们视而不见。 他们从金乌背上跃下来,宁小闲赶紧去看金乌的伤口。 这头神骏的大鸟撇开嘴,有些讪讪。伤口的位置在长喙上,鼻翼同样受损。神王打伤的,不仅是它的躯体,还有它的自尊。相形之下,翅膀上那个破洞好似就不太起眼了,虽然那里头也有黑血汩汩流出。 这还是神王反击时已到强弩之末,否则不晓得能在箭上翻出多少花样来。 金乌是为救她而受伤,宁小闲替它治疗就是义不容辞。她拍了拍金乌脖颈笑道:“乖乖地,让我看一眼就好。”
话刚出口,她自己也愣住了。平时她对待神境绝不会这般随兴,只是方才一恍惚间,她也不知怎地竟将金乌当成了七仔。 她的大白鸟……这一瞬间,她心口忽然疼痛,连呼吸都不能。 傲娇的金乌却意外地没有发怒,而是转过头来,将长喙垂到她面前。 黑血一滴一滴,落到地面上,嗤嗤溅起青烟。 宁小闲赶紧收起伤感,仔细替它检查。 “皇甫铭的神力很顽固,所幸伤口里残量不多,不难祛除。”
她用出乙木之力帮着金乌拔了几次煞毒,眼见翅膀上流出的血变作金色,才松了一口气,“皮肉无恙了,但桡骨一时难愈,那里面的煞毒要花点时间才能拔尽,我去取点药来。”
她的宝贝大多藏在神魔狱里,遗落在神王身上,这会儿再要拿些趁手的药物就得走一趟仙植园。 长天紧跟着她,两人比肩而行。 这一路上见着宁小闲的妖怪,先是惊愕,随后就会变作狂喜,纷纷上来见礼。想来不消两天,她安然返回的消息就能传遍整个巴蛇山脉了。 她的神通尽数恢复,走去仙植园基本不花什么时间。逗留在药房里的十几名丹师一抬头见着她的身影,皆是大步冲了过来,将她团团围住,面上喜不自胜。 娘娘终于回来了! 众人嘘寒问暖,宁小闲忍不住和众人欢叙几句,越说越是欢喜。 直到长天轻咳一声。 她这才记起自己要办的正事儿,赶紧到药台去抓配药物了。 接下来就是一样一样提炼淬取。 虽然有众丹师打下手,能拿给神境服用的药物也是足足熬制了两炷香时间才宣告竞功。宁小闲晃了晃手中透明的琉璃瓶子,自得道:“我在神山看过许多远古丹方,颇受启发。这方子就是其中之一,治疗煞毒比我们现今常用的手段生效更快……” 她用时越久,长天的脸就越黑,到现在终于听不下去了,夺过她手中药物扔给最近的一名丹师,简洁道:“带给金乌,让它服用。”
接着目光在全场扫过,“都退下。”
他的命令从来不容置疑,何况在场每一个闲杂人等都听出神君大人语音中的极度不耐,当即乖乖地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最后一人脚跟才刚刚踏出门槛,“咣当”一声,后头大门就紧紧关上。若不是他缩腿快,险些卡到他的脚。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由得窃笑。 ¥¥¥¥¥ 窗外的桂花枝上有鸟儿轻盈跳跃,像是打算展喉高歌,末了却被什么东西吓走,扑楞着翅膀飞跑了。 唔,那叽喳声听起来很像是圆滚滚的肥啾。 宁小闲眼皮微颤两下,慢慢睁眼,目光好半天才聚焦。 触目可见,天花板是木质纹理,因为有一块老根天然盘虬如龙凤,寓意吉祥,才被送来了逸仙居当天顶。 她目光转动,逐一扫过屋中物件。床尾地架上放着一只精巧的穷奇望天金香炉,大张的兽口吐出清淡白烟,正是她喜欢的洄龙香。 地毯看起来纯白而绵软,但那并非动物皮毛制成,而是她调制出来的、一种名作白苫的地衣植物,其绒毛细软如雪,触感柔暖,犹胜皮草。并且这东西生命力旺盛,可以依照主人心意生长,因此长度和触感时常可变,乃是隐流独有,别无分号。 花架上摆着一只灵芝盆景,她离开了三年,盆里的灵芝们却没有长大分毫,因为它们皆以宝石制成,用到了包括白玉、翡翠、碧玺、珊瑚在内的九种宝玉,色泽各异而造型玲珑。其中一只灵芝的伞盖上还趴着一只小小的蜗牛,那是蜜蜡雕就,饶富野趣。 这也是宁小闲最喜欢的珍玩之一,上面覆盖了幻阵,只要喷点清水,蜗牛就会点着触角来回爬动。 这才是她的房间,如假包换。 离开三年,这里每样东西都还归于原位,保持在她最后一次离开时的情态,却又一尘不染。若说有甚变化,只有窗外的桂花长出了新枝和嫩芽。 这自然是长天的心意。 她轻轻阖目,不知怎地眼角有些儿潮湿。 “醒了?”
外头传来长天的声音,带着镇定人心的力量。 随后珠帘被掀起,他从外间走了进来,着装整齐,一袭黑袍像是刚刚熨过,平滑得留不下一个褶子。清晨温暖的阳光照进他眸子里,映出潋滟金光,明晃晃地直印进她心里去了。 只要有他在,这地方就美好得不像人间。 她愣愣看着他走过来、坐在床头,忽然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触感好、有弹性,还是那么温暖。 她忽然坐起,搂住他脖子,将螓首埋在他怀中。长天低声道:“怎么了?”
抬指抚了抚她的脸,不想抚到一抹水痕,微微紧张。 她赶紧带开话题,“大忙人,你现在怎地还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