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智宫位于长安城北部的玉华山中,是李渊陛下给自己修的避暑行宫。 它风景秀丽,林木茂盛,翠峰环拱,瀑飞溪绕,就算是炎炎夏日之中也十分清爽,与这里一比,位于长安城内的内苑简直就是一个大蒸笼,所以李渊陛下每年都会来这里避暑。 不过有一说一,李渊陛下当初修建仁智宫也并不是仅仅为了避暑。 玉华山的仁智宫向东可以扼守坊州、鄜州,向西可以支援庆州、泾州,而且有山川之险,易守难攻,与其说是行宫,不如说是一个带有避暑娱乐性质的要塞。 拿李渊陛下的话,就是‘奋边防,合内外之心;营行宫,兼自然之趣’。 什么叫自然之趣呢,那自然是‘春晚绿野秀,岩高白云屯’的悠然,也是‘林花扫更落,径草踏还生’的自在,当然,更是‘侍儿扶起娇无力,温泉水滑洗凝脂’的野趣。 “四娘子,抬起手,托住自己的香腮,然后朝朕这边看……对!就是这样……” 在仁智宫的某处被丝绸障起来的温泉旁边的树林中,传来了李渊陛下指挥若定的声音。 “现在徐徐的站起……不要这么快,慢一点……对!挺起胸……现在眼睛看向左侧,嗯!就看那株桃树所在的位置……漂亮!现在扭头看向朕,不!四娘子你的眼神有些不对,要更有英气,就像你看到了一个挑战的对手一样……就是这样,太好了!”
穿着一身白色劲装的裴欣茹看着同样衣冠楚楚,弯着腰,一脸兴奋的凑在那个被称为摄像机的法器面前的李渊陛下,心中一阵的无语。 现在外面都在传说他裴婕妤专宠椒房,利用狐媚之术勾引圣人,但谁又知道她现在其实每天大部分的时间里过得都跟一个提线木偶一样,就是在圣人的指挥之下在摄像机跟前跑跳走转,或者做些舞剑,投壶,射箭,跑马之类的事情呢! 所以说,到底是哪个无聊的修行者,居然做出了这种无聊的东西? 身为一个昏君,不做点昏君该做的事情,一天到晚的拍视频,有意思吗? 就在李渊陛下正拍摄的兴致勃勃的时候,忽然听到从外面传来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下一刻,在丝绸帷障之内的李渊陛下就听到一个内侍惊慌的说道。 “启禀圣人,右骁卫将军刘弘基在宫外求见,言说有十万火急之事,需要请圣人立刻定夺。”
听到十万火急这四个字之后,本来还对内侍打断了自己的兴致有些不满的李渊陛下瞬间就无缝切换到了明君状态。 “知道了,请刘卿家到前殿,朕马上就来!”
一刻钟之后,已经擦干了自己的头发,而且重新换了一套衣衫的李渊陛下急匆匆的从后门走进了仁智宫的前殿。 早就等候在这里的刘弘基立刻上前一步,对着李渊陛下拱手行礼。 “臣无状,打扰了圣人的清净……” “刘卿不必如此,” 李渊径直来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一脸阴沉的问道。 “你素来忠谨,朕知道你没有重要的事情,是不会来随意搅扰朕的,快说吧,到底发生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了,是不是二郎在长沙出事了……唉!朕就知道,不该让他去对付那些妖怪的!”
“秦王……啊!不是……” 听到李渊的话之后,刘弘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接着马上解释道。 “属下并没有接到关于潭州方面的任何报告,此事也跟秦王毫无关系。”
“不是二郎啊,那就好!”
听到刘弘基的这句话之后,顿时李渊的神色就变得放松了不少。 “那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让刘卿你这么着着急急的进宫来找朕呢?难道是突厥又不安分了吗?”
“圣人,突厥现在也很安分,这个是……” 说到这里的时候,刘弘基竟然迟疑了一下。 “……长安的事情!”
“长安?”
李渊疑惑的眨了眨眼。 “长安能有什么事情,就算是有一二盗匪出没,逼近仁智宫的话,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吧,难道刘卿你还对付不了吗?”
“这个……也不是!”
刘弘基的脸上露出了比较尴尬的表情,接着他咬了咬牙,直接拜倒在地,大声的说道。 “启禀圣人,东宫郎将尔朱焕与校尉乔公山带着三百副铠甲前来仁智宫举告,说太子殿下勾结庆州总管杨文干谋逆,想要趁圣人巡幸仁智宫的时候行不忍言之事。”
“什么?”
听到刘弘基的话之后,顿时李渊陛下的脸上就出现了震惊之色。 说实在话,之前刘弘基来报告说有十万火急之事的时候,他想到了自己家的二郎去对付蛇妖会不会出事,也想到了突厥野人会不会趁这个时候偷袭,还想到了是不是长安城左近有流窜的盗匪靠近了玉华山仁智宫,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大儿子要造反的事情? 这明显跟常理相悖啊! “竟有此事……” 虽然李渊在心中并不是很相信刘弘基所说的话,但问题是庆州总管杨文干之前的确是李建成的亲卫,而且也是他家大郎建成推荐对方担任庆州总管的,如果要是杨文干真的造反,而大郎又在长安策应的话,身处二人之中的仁智宫就十分危险了。 于是,李渊陛下略微沉吟了一下之后,就做出了决定。 “刘卿,你把举告太子的那个东宫郎将和校尉带上来,朕要亲自询问。”
“是!”
刘弘基答应了一声之后,起身退下,不多时就带着尔朱焕和乔公山二人重新回到了前殿。 “启禀圣人,尔朱焕,乔公山带到!”
“你们两个举告太子谋逆……” 李渊脸色阴沉,一双眼睛好像鹰隼一样逼视着下方的二人。 “可有什么证据吗?”
“启禀圣人,有!”
听到李渊的话之后,尔朱焕直接拜倒在地,双手举起,呈上了一份调令。 “太子殿下伪造了这份调令,让某二人私运三百副铠甲去庆州,交给庆州总管杨文干,用以武装被圣人您下令撤销的长林军,并且让某二人告知杨文干,请他随时准备起兵接应太子殿下,以谋大事。”
“既然太子让你们去庆州送铠甲,甚至连以谋大事这样的事情都能告诉你们……” 李渊伸手从旁边的内侍手中接过了这份调令,随意的看了看之后,就丢在了几案上,沉声问道。 “可见你们必然是他的心腹,那你们告诉朕,你们这样的太子心腹为什么要来仁智宫举告他呢?”
“圣人容禀……” 听到李渊的话之后,乔公山立刻在地上磕了一个头,诚惶诚恐的回答道。 “虽然太子的确是引某等二人为心腹,某等也愿意为太子尽忠,但这次的事情实在是太大了,某等自从受命之后,一直心中惶恐,此次行至豳乡车辆受损,铠甲暴露,某等部下的士卒发现之后,顿时群情激奋,质问某等二人是否想要谋逆……” “圣人,方今天下一统,人心思定。”
一边的尔朱焕也跟着磕了一个,接着说道。 “某等发现连自己手下的士卒都有如此忠义之心,不愿做谋逆之事,那么太子就算是想要做什么大事也一定不会成功,所以某二人商议了一下,决定带着铠甲前来仁智宫向圣人举告,以求自保。”
“……” 听到他们两个人的话之后,李渊默默的闭上了眼睛。 他们两个所说的事情可谓是有理有据,他的大儿子是不是想要谋逆这一点他现在真的不敢确定,但是他的大儿子谋逆能不能成功这一点,他还是敢确定的。 因为就算是自己在大郎的突袭之下身遭不测,但远去长沙的二郎还在,以二郎在军中的威望,恐怕到时候他一纸檄文,包括洛阳在内的很多地方都会倒戈…… 那么问题就来了! 既然连这个郎将和校尉都能看清楚的事情,他家大郎怎么会傻到这个地步,而且就算是他家大郎比较傻,东宫的那些官员们应该也不会这么傻吧! 事情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想到这里,李渊默默的抬起手,朝着旁边的刘弘基招了招手,将他呼唤到了自己的身边。 “刘卿,你再去查一下,这段时间长安那边到底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就在刘弘基刚刚答应下来的时候,忽然听到从廊下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启禀圣人,潭州紧急战报!”
“呈上来!”
半分钟之后,这份来自长沙的战报就已经放在了李渊陛下的案头。 “什么,二郎与涅槃宗控制的蛇妖大战,小败一场,江淮军杜伏威的义子阚棱也被重伤……咝!”
李渊陛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迫不及待的问道。 “秦王战败的消息,长安城那边知道了吗?”
“知道了……” 来自天策府的信使跪在地上,十分老实的回答道。 “某是三天前先去长安兵部投文之后,才来仁智宫报信的。”
听到这个信使的话之后,李渊陛下顿时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原来如此! 大郎敢于跟杨文干约定并举大事,就是因为他看到了二郎的这份战报,以为二郎此行对阵蛇妖,必定是凶多吉少,就算是侥幸得胜也肯定会损兵折将,所以他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意图行此不忍言之事。 自己的这个大儿子,这次终于忍不住暴露自己的真面目了吗? “圣人……” 一边的刘弘基看着李渊陛下有些扭曲的表情,上前一步,恭敬的说道。 “太子殿下是否谋逆还只是尔朱焕和乔公山他们的一面之词,不若圣人下旨,令太子前来仁智宫见驾,以作垂询。”
“呼……” 李渊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脸色也变得平静了下来。 “刘卿所言极是,这样吧,你传朕的旨意,嗯!不要提杨文干,就说……吐谷浑那边的战况似乎有些不对,让他来仁智宫见朕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