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感觉便是她发过来的。拿过手机，打开，果然是。如此轻挑的语气，她倒是轻松。他却还没决定到底要不要告诉她真相，只是哪怕他这会不说，也会有人说吧。与其让别人来说，倒不如他自己说出来。是什么后果，他都承受便是。有了决定，穆雷皓也没有回雷一诺那信息，而是直接拿起车钥匙出门。……短短几分钟的车程，他却感觉是他驾驶过最难走的路。当穆雷皓打开主卧的门，看到躺在飘台那边，双手举高拿着手机看着的女人，他还是怯了。穆雷皓转身想走，却被雷一诺喊住了。“回来了！”

穆雷皓回过身，雷一诺并没有看向他，还在全神贯注地看着她头顶上的手机。如果不是屋内没有其他人，他都得询问这话是不是她说的了。“嗯。”

穆雷皓承认自己困窘了，甚至于他的手心都微微冒汗。雷一诺这回总算是有了动作，坐了起来，看向男人。穆雷皓一身黑色，看上去虽不如以往的一丝不苟，但也还算整洁。不过，雷一诺就是直觉这男人应该没有每天换衣服、洗澡，至于是否那天他离开这房子就没换过，她就不得而知了。“打算什么时候跟我谈？”

雷一诺知道穆雷皓有逃避的意思，她自个儿也并不是像她表面看上去的淡定。她也不安，但这事不是他们不谈就能过去的。说清楚了是第一步，至于他们要怎么做，这就是第二步了。穆雷皓也看到了雷一诺的坚决，“你想从哪里听起？”

他没有走到雷一诺所在的飘台那边，而是走到了卧室中央位置的沙发那边坐下。雷一诺只能跟着走了过去。“就说你为何要那么做吧。”

雷一诺坐在了穆雷皓的对面，她看到了男人刚从裤兜里掏出来的烟盒，好久都没有出现过的瘾竟也涌了上来。穆雷皓本也没打算抽烟，但他实在太过无措，最后还是从烟盒里拿出一根，点燃，深吸了一口，才再次开口。“报复。”

仅仅两个字，似乎就花光了他毕生的力气。原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忘却的仇恨，此刻他确是多么地想这从未存在过。雷一诺也不惊讶，对于这个答案，她早已有猜测。只是这报复的对象到底是她本人，还是雷家，或是其他与她密切相关的人？她却并不肯定。雷一诺只是紧盯着穆雷皓，却并没有任何要说话的意思。男人实在扛不住她那眼神，有些狼狈地躲开。“还记得，我说过我有个亲弟弟吗？”

穆雷皓也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他希望自己可以平静地将这个故事讲完。雷一诺还是沉默，只有那已然半握成拳的手，出卖了她。……“他在帝城待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是个金发碧眼的纯种西部男孩，很爱笑。”

“因为我们家族的关系，为了保护他，在他很小的时候，母亲便将他安置在帝城。”

“我每年都会抽时间来看他。因为我们的外形差别有点大，也没人疑心我们是兄弟，但我每次行动还是很缜密的。”

这是一个不长不短的故事，穆雷皓本来想单枪直入挑重要的说，最后却想说得详细点，至少让雷一诺知道他们兄弟的感情。那么，他的报复也算师出有名，不得为之……“我们的关系也一直没有曝光，所以哪怕是花城的人，都未必知道我们穆雷家还有一个男孩，更不知道我穆雷皓竟还有个亲弟弟。”

“他从小就很阳光，性格很活泼开朗，对我这个哥哥，他也是很敬重，但也爱撒娇。”

“他每次都不羞涩地对我说爱我这样的话，但我却从来没有跟他说过一次，爱他。”

穆雷皓说的话也没什么逻辑性，似乎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雷一诺也不打断，只是她的手已紧紧握成拳，指甲似乎都要嵌入肉中。“每次见面，他都会一口一句‘二哥’地喊我，我每次听到也是满心暖暖的，及至他离开后，那两个字简直成为了我的梦魇……”“所以，你身边的人，哪怕跟你同辈，都得喊你一声‘二爷’，怕是你至今都没能释怀吧？”

雷一诺终究忍不住说了这么一句，那样的兄弟感情，怕是穆雷皓自己都不知道，那到底得多爱吧？她跟雷一彬从小就好好的感情，她觉得跟穆雷皓跟他弟弟的相比，简直完败！雷一诺也松开了拳，微微弯身向前，拿过穆雷皓面前的烟。男人本想阻止，最后就伸了伸手，便收回。他烦躁，怕是她也不好受。……看着雷一诺在他面前吞云吐雾，穆雷皓觉得自己的心没有因为香烟的味道有所平静，倒是更加凌乱了。“有次我来帝城看他，他告诉我，他喜欢上了一个中原女孩……”穆雷皓没有回应雷一诺的话。他无法否认，那也算是公开的秘密，但凡他身边亲近的人都知道，“二哥”这两个字就是他西部霸主的禁忌。“他电话里就告诉我，那个女孩长得很美，甜甜的，很爱笑，就是有点小，才十一二岁。”

“但他却也很认真地跟我说，他要等那女孩长大，然后娶她。”

“我当时听过，也就一笑置之。本来我们这样的人，婚姻并不是自己完全做主的。”

“不过我也想好了，只要是他真心喜欢的，那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毕竟他自己不完满，自己的弟弟却得到了幸福，似乎也不太糟糕。说到这里，穆雷皓注意到雷一诺抖烟灰的手，似乎在不自觉地颤着。她听懂了吧？“后来他还将那女孩的素描发给我……”“我看了也觉得，嗯，真是个小美人。才十多岁，就出落得如此水灵，长大了那必将倾国倾城。”

穆雷皓说到这里，就那么出神地盯着雷一诺看了会。雷一诺觉得心里紧绷的那根弦似乎就突然断掉了，那倾卸的力度足以将她粉碎……只是，西部纯种的男孩，她印象中从未认识过，而且她从未害死过任何人。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就那样子，几乎有整整一年的时间，每周我都会收到他发给我的素描，偶尔打电话，他更是跟我说很多那女孩的事情。”

“直到有一天，我突然间接到保镖的电话，说是他出事了。这距离我上次收到他的信息一天了。”

“我那天还一直等着他给我打电话。那段时间，他几乎是天天打来跟我说……”穆雷皓的声音中有难以掩饰的痛楚。能让他如此，雷一诺也是头一回见到。“等我赶过去，看到的便是被白布覆盖着他……那一刻，我只觉得天旋地转。”

“我用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将他出事的始末查清楚。失去他，我觉得自己原本还有一抹阳光的世界顿时陷入黑暗。”

“唯一支撑着我的信念，便只有复仇……”说到这里，穆雷皓便停止了，他想以雷一诺的聪明，不会不知道他说这些的意思。接下来，他就只能等着她的表态了。“是我害死了你弟弟。”

雷一诺问说出这话后，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她完全不记得她身上有背负过人命，但是在她那段最黑暗的日子里，她知道自己也并不是过得一帆风顺的。甚至于，有段时间，她被家人藏在了一处很偏远的地方。那时候，她也有过怀疑，是什么出了什么事情，但无论是谁，都没有给她透露过丁点信息……难道就是那个时候，穆雷皓的弟弟因为她死了？但她是做了什么，让对方死掉的？或许雷家也牵扯其中？但，据她所知，雷家与西部的穆雷家族应该没有什么交集吧？……穆雷皓也没料到雷一诺会这么直接地承认了，他以为至少她也得为自己辩驳自己，毕竟事情也过去那么多年了。“所以，一命偿一命，这事就到此为止不好吗？”

雷一诺的双眼忽地变得通红，“一命偿一命”这五个字，深深地刺激到她的大脑了！“你的意思是说，我母亲的死，偿还你弟弟一命？”

穆雷皓不作声，那便是默认了。“原来在二爷眼中，人命竟是可以如此偿还来着。我该为你弟弟感到悲哀，还是该为自己感谢你的大度！”

雷一诺这话是笑着说的，但语气中尽是讽刺。“雷一诺！”

穆雷皓出言警告。他虽然已经放下了对她的仇恨，但这并不意味着雷一诺可以如此肆无忌惮地提起他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