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外的梅园的确是一片雪中藏红。天上虽未落雪,但积雪未融,树枝梢头点点寒梅,映衬于白雪之中,怕是这汴县城里,只有晏家有如此之大的梅园了吧。 赏梅时,晏勋时不时的回头看向王琳。为晏府说媒的人,快要将门槛都踏破了,但除了晏禄娶妻生子尽了孝道,剩下两儿一女的终身大事尚未着落,也让晏阔废了不少心思。其他人暂且不说,单说三公子晏勋,那么多大家闺秀就硬是入不了眼,可没想到今日枪与剑的一个回合,倒把他的魂给勾走了。 王琳随着义父欣赏梅园盛景,但她眼角的余光早就注意到那双眼睛,一丝甜甜的笑意,在不经意间隐藏于俊俏的面庞,她在感情上的境遇,和晏勋竟有了很多相似之处。 “老爷,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吧?”
守在书房的晏福安走了出来,提醒了一句。 “好,王大师请。”
晏阔虽身份尊贵,但却颇有礼数。 “晏员外请。”
王时济欠身回应,众人跟随着缓步进入书房。此时的书房已是香气袭人,对面香炉中的三炷香已经燃去大半。 王时济笑了笑,上前一步。 “恭喜晏员外,此乃平安之香。”
“哦?何解?请大师详加指点。”
晏爵似乎更心急的样子,想听听王时济有何高见。 “此香表法最为常见,晏员外请看。”
王时济说着,身体让开香炉:“三炷香,香头齐平,表为平安之意,说明近来之事,诸事平安,员外不必过忧。”
“就这么简单?”
晏爵嘟囔了一声。 “爵儿,多什么嘴!”
晏阔看了一眼晏爵:“王大师观香预事之能,早已闻名四方,就连都州知府吴大人也奉他为座上之宾。怎么?难道就为了满足你一点好奇之心,就非得弄得个怪事缠身?平安之相求之不易,你还想怎样?”
“孩儿不敢,请父亲息怒。”
晏爵自知理亏,又转向王时济:“大师请多包涵,如有语失之处,请您不要介怀。”
“二公子言重了。”
王时济摆手笑了笑:“平安之表,世人不懂大道致简,多思无益,也总有人得了平安香表后,觉得我只是敷衍了事。诚然,这些时日所积累的名气,的确是靠怪香异表的解法,才会使人深信不疑,但这平安之相,为何偏偏又无人可信了呢?”
“呃……大师说的是,是我浅薄了。”
晏爵面有愧色,说完便退回到晏阔的身后。 “也不尽然。”
王时济笑着回应了一句,晏爵听后又皱起了眉头。 “大师何意?”
“平安之表,意为平安,但凡事自有因果,这平安之香的寓意,还有另一层意思。那便是要提醒众生要惩恶扬善,不忘修为,时时更正自身的错误,才得长久。”
“呵呵……”晏阔笑了起来:“听王大师这么一说,我这心就宽了。来人!赏银五十两!”
“谢员外。”
王时济欠身行礼。 “哪里哪里,借大师吉言。”
晏阔说着,双手将王时济扶起,他抬眼看了一下众人:“咦?怎么没见霞儿?这等奇闻她居然能耐住性子?难不成……又跑出去了?”
晏霞求香的事,其实早在晏阔之前,王琳刚想解释,王时济便冲她使了个眼神。 晏福安从后面来到近前。 “回禀老爷和大夫人,小姐就在府中,没有外出,可能是受了凉,有些不舒服吧,就在自己的闺房中休息,您不必担心。”
“那好吧。”
晏阔点了点头,冲着王时济抱拳道:“多谢大师,那今日就到这里,日后如果有何疑惑,还望大师能指点一二。”
“员外客气了。”
“禄儿,随为父去准备应用之物,爵儿,你去送送王大师。”
“是,爹!”
晏爵领命。 “我也去送!”
身后又传来晏勋的声音,王琳听了也是一阵好笑。 寒风格外刺骨,池子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艰难的走在城郊的小路上。伤口肿胀,疼痛难忍,流出的血液已经凝固。此刻他两手空空,他不知道自己昏死过去多久,只是依稀还记得那位女子最后丢给他的碎银子,可是现在,却早已什么都找不到了。 回到了那座破庙,孩子们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变得僵硬。他们赶忙迎上去,将遍体鳞伤的池子搀扶回火堆旁,几个小一点的孩子,因为没有见过如此血淋淋的伤势,竟然吓得失声痛哭。 “别哭……哥哥没事……” 池子忍着剧痛,还在安慰身边的可怜之人。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个大一点的孩子追问道。 “本是得了一两的赏银,买了很多好酒好肉,想让大家快活一下。咳咳……”池子剧烈的咳嗽了几声:“谁知……遇到一群刁蛮之人……” “谁!我们替你出这口恶气!”
众人异口同声。 “好了,别惹麻烦,那不是我们能招惹的人。”
池子伸手抓住一人的胳膊:“大头,你和黑脸年长于他们,这几天你们要多辛苦,出去找些吃的,照顾好他们,别让大家伙挨饿。”
大头和黑脸咬着牙点了点头。 “我们一起出去!别看年纪小,我们能靠自己混口饭。池子哥你安心养伤,不用担心我们!”
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叫花子拍着胸脯说道,鼓起的腮帮带着颤抖。 “凡事小心……” 池子笑了笑,合上了疲倦的眼睛,睡了过去…… 仗着自己身子骨年轻,第二日醒来已经是午后。大头和黑脸已经守在了池子的身边,一个人扶着他坐直了身子,一个人将一捆干柴放在了他的背后。其他几个小的们,递来了水还有一个热腾腾的烤红薯。 池子艰难的笑了笑,每吃一口都觉得针刺般疼痛。伤口肿胀的更加厉害,他也只是勉强可以活动一番。池子缓缓挪步到破庙的门口,冷风让痛感麻木,正月的白昼还是如此短暂,看着渐渐落下的夕阳,他的心中又荡起无限的惆怅。 “爹……娘……孩儿无用,竟已沦落至此……孩儿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眼泪中带着淡淡的红色,泪水是苦的,划过伤痕,留下锥心的伤痛。终有一天,脸上和身上的伤口会复原,但心里的裂痕却仍然在滴着血。 池子的手被拉住了,低头一看,是那个最小的孩子,头发蓬松着,显得滑稽可爱。另一只小手捧着一件破旧不堪的披风,直到这时,池子心中的寒冰,才稍稍融化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