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走廊，弥漫着浓厚的消毒水的味道。慕烟望着对面的人，见她神情严肃，歪了歪脑袋：“把我叫出来，又不说话？”

洛敏敏鼻音哼了一声，双手环胸：“我今天过来的时候想去接你来着。”

慕烟一愣，看着她，没说话。“酒店的人告诉我你半夜被救护车接走了？”

慕烟垂眸：“有点不舒服。”

“我看到你床单上的血了。”

洛敏敏视线牢牢地锁定住她，深怕漏掉她一丝丝情绪的变化。果然，她的眼神似乎在闪躲。“医生说正常。”

“慕烟，我是感谢你来照顾洛枳，但是并不强迫，你就算现在离开，我也不会说什么的。但我希望你在这里，不是因为对他的愧疚！”

“我为什么要愧疚？”

慕烟抬眸直视她，反问。“不是愧疚最好，你知道你现在的身份，如果在这段期间你有个什么闪失，仲厉诚不会放过我们仲家的这个你清楚吧？”

慕烟凝视她：“放心好了，出了事，不会要你们负责的。”

听听，这都什么口气。洛敏敏咽下去不快：“我还想问你个问题。”

慕烟屏息。“你为什么会同意过来？”

她终究还是问了。仲厉诚如果真的心甘情愿让她过来，为什么她宁可住酒店也不回家？况且，仲厉诚那样的男人，怎么可能会同意她过来照顾别的男人！不要说是仲厉诚，换做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这样做。那么她在这里，是真的因为在乎洛枳的生死…还是，有其他的目的？慕烟脸色正然：“洛枳是我的朋友。”

她不可能坐视不管。“但是你知道，他不止把你当朋友。”

“所以呢？我就应该避嫌是吗？”

洛敏敏被她的直言不讳回的哑口了，这个女人平常看起来不问世事一副不食烟火的样子，但其实城府深，思虑长远，脑瓜子也比外面那些傻瓜女人聪明不少，有的时候被她看一眼，都觉得能看到心里去。“我爷爷那边已经开始怀疑了，过不了几天他就会找到这里来，到时候你还在这里的话…我们两家的关系我不想因为这个闹僵，爷爷也不希望看到！”

“所以…..”慕烟盯着她，直觉她话里有话。“我哥所有国内就诊的病例资料，我都已经提交到了瑞士那边的一家权威医疗机构，那里有最顶尖的技术和最先进的设备资源，那里是我现在唯一能想到的最好的地方了！”

慕烟看着她，一双眼睛雾蒙蒙的，似乎还是不太明白她想表达什么意思。“我哥不肯去。”

洛敏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她的一双眼睛像是从水中浸润过后的玛瑙，却又被蒙上了一层薄纱，洛敏敏努力去看，试图看的更透彻一些，却看不进她的深处。“慕烟，我知道，现在只有你可以。”

昔日高傲的不可一世的眼神，露出了乞求。这可是洛敏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高傲不羁、飞扬跋扈，她什么时候会对别人低声下气过？可是现在…她对着她曾经不喜欢的一个女人，卸下了她的傲气。医生说，原本延缓住癌细胞的扩散，最近却突然开始急速的扩散，并且，他的胃内壁原本附着的不明状物体开始增大，已经占据了半个胃的空间。那是瘤，医生没有说，但是报告里都写着。洛敏敏把能想到的最糟糕的状况都想到了，这已经是洛枳最后的希望了！她不希望他死，不希望他年纪轻轻地就离开这个世界，他是她的哥哥，他们身上有一半的血液都是相同的！他的前半生生活的都是不快乐的，他很少有真正快乐的时候，为什么上帝这么不公平呢？什么都没有给予过，就要夺走他的一切？！眼眶热热的，有什么东西要留下来。洛敏敏慌忙转过去脸，不让她看见。慕烟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她，齐整的指甲却掐进了肉里。洛敏敏抓住她的手：“慕烟，你不去也没关系，只要你能、你可以劝动他同意去瑞士，这样也行的！”

可是她知道洛枳的性格啊，他决定的事，很难发生改变，如果陪着他去瑞士的人不是慕烟，他还会去吗？慕烟拿开她的手，目光淡淡的：“这件事，我现在不能给你答复…”“慕烟！”

洛敏敏压着嗓子叫出来。而后也觉得自己大惊小怪了！这件事搁在谁的身上谁都很难做出抉择。“好，你好好考虑一下，我等你！”

她深深地看着她。慕烟转过身去，进了病房。门被关上，洛敏敏没有进去，一门之隔，两重心事。洛枳正坐在床上，双膝盘曲，上面放着笔电。看到慕烟进来，他合上电脑微笑：“洛敏敏把你叫出去说什么了这么久？”

慕烟经过餐桌的时候顺手拿了水果刀和一个苹果过来，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风轻云淡地走到他身边坐下。“洛敏敏虽然对我不是很友好，对你这个哥哥可真上心，把我叫出去，叮嘱了一大堆事，我待会还得记下来，免得忘了！”

她边说着，边开始削水果。洛枳闻言笑：“别听她的，最近她变得神神叨叨的，怕是因为之前失恋影响的！”

“嗯。”

她应和着，低着头认真地削着水果。有一种平和，叫岁月静好。洛枳想，应该暗喻的就是此刻。她微微垂着脑袋，两鬓的碎发落下来，遮挡在眉眼处，神情很认真地盯着手中的苹果，粉嫩的手指头灵巧地躲闪着刀锋，一条长长的苹果皮，悬挂着，没有要断的迹象。她的皮肤白，被微微的光穿透着，像是上好的羊玉扳指，纯净无暇。只不过，是他的错觉吗？她怎么感觉瘦了，下巴变尖了，脸似乎小了一圈。他聚精会神地打量着，慕烟已经削好了苹果。“喏，好了！”

慕烟将苹果递给他，果皮很薄地被她拎在手上，苹果削的不错，小巧，圆润。洛枳接过去，咬了一口，汁水淋漓的，很清脆。慕烟看着他，看到一旁吃掉的早饭，只剩下空盒放在床头柜上。有意无意地随口说道：“你这些天胃口不错！”

“嗯。”

洛枳啃着苹果，头也没抬。看起来，苹果真的很好吃！没吃几口，他忽然顿住了。慕烟看他：“怎么了？”

“盐水没了，你帮我去护士台叫一下护士吧！”

“不是有呼叫铃…”洛枳表情怪异，又有些心虚：“这个早上被我无聊随便按着给按坏了！”

慕烟没有再多说，起身。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多看了一眼盐水瓶里面的液体，还有小半瓶。门一合上，洛枳就皱着眉头掀开被子，拔掉了留置针，向洗手间狂奔而去！他蹲坐在马桶边上开始呕吐，刚刚吃进去的苹果全都吐了出来，不单单是这些苹果，就是之前慕烟带过来的早饭，也全都被他勉强着吃了进去之后又全部吐了出来。只不过，这一切，他都没让她们看见。吐到后面，胃已经空了，只是干呕，但是难受地很，恨不得整颗胃都要吐出来。卫生间的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静悄悄地站着一个人。洛枳后知后觉地去看，是慕烟。她的眼眶红了，盈满了泪水，但是倔强地都没有流出来。“为什么骗我？”

洛枳擦了擦嘴角，往后面的柜子上靠了靠，因为没有食物的消耗，再加上两次剧烈的呕吐，他整个人已经没什么力气。他呵呵地冲她笑：“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护士站的那帮小姑娘是不是又偷懒不在？早知道我就…”“我根本没去。”

他不是个无聊的人，他似乎还有很多工作没做完，笔记本电脑总是不离身，所以更不可能无聊到去按坏一个呼叫铃。输液瓶中还有小半瓶水，因为他的身体状况，给他调节的是最慢的流速，那小半瓶水流完也要一个多小时。洛枳，你当别人都是傻瓜吗？洛枳愣了愣，失笑：“到底是我变笨了，还是你变聪明了？！”

说着，他朝她伸出手：“拉我。”

泪水也不知道是怎么留下来的，只觉得脸庞两侧湿哒哒的，慕烟胡乱地擦拭了一把，然后上前去扶他。他的身子很轻，一个一米八五的大男儿，居然像纸片一样，慕烟没费什么力气就将他搀扶了起来。“你们太大惊小怪了，尤其是洛敏敏，我要是说我不想吃，吃什么吐什么，按照她的性子，医生都要被她吓跑了！”

“她是关心你。”

“我知道，所以我也不想让你们担心。”

洛枳凝视着她。她的鼻尖，她的眉心，她的眼底……慕烟移开视线：“洛敏敏说，你外公已经开始怀疑了。按照他的人脉关系，他如果有了疑心想要找你，应该是易如反掌的事。”

洛枳表情变化不大，‘哦’了一声。慕烟给他盖上被子，掖好被角。如果不是被顾筱筱撞破，有可能她现在还不知道他生病了。洛枳偏执，但却深情。这样的人，很难让别人走进他的心里，但是一旦进去了，便是再也难以走出来的。慕烟咬唇：“为什么不说，他们…是你的家人。”

洛枳勾着嘴角，思绪拉的很长，他的声音淡淡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亲眼看着自己的亲人在身边死去，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很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