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陆繁星抖着手从包里摸出钥匙插入孔中,然后一转、双手紧紧抓着方向盘,眼神目视前方,视线模糊到好像外面正在下雨——“哥,我刚才的表现棒不棒?”
她似是孩子般地口吻问。陆莫寒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半晌后才回神过来,却笨拙地往自己身上乱摸了一遍,“棒!哥哥身上没有巧克力,待会路过便利店我下去给你买。”
她从小就被当成公主养着,长大后的目标也是成为一个女王。六岁起她身边就有两个贴身家庭老师,教导她正确的行为举止以及一些生活规范。她有自己的母亲,但那个母亲对她视若无睹,心里、眼里就只有另外一个大女儿。他们父亲没办法,只能假手于人旁人。她也很乖、争气,什么都能做到最好,再最喜欢吃甜食的年纪就扼制住这种欲望,丝毫不碰。自我严苛的习惯一直保持,直到十三岁那年,她突然主动对他说:“大哥,我想吃巧克力、巧克力真好吃。”
之后,她就嗜巧克力如命……至今,他都不清楚是什么让她突然转变?只记得同年,她好像掉进过一次陆家的人工湖,而那次正好是厉绍棠救了她。难道爱吃巧克力也是跟他有关?“哥……”她双眸一瞬不瞬盯着前面,“以后我再也不吃巧克力了,真的、再也不吃,戒了。”
就像她要戒掉厉绍棠一样。陆莫寒表情一怔,暗暗收回视线,也看向前方,没多说什么,只是淡淡说了一个字,“好。”
整个车厢静默的可怕,两人说完后陆繁星并没有立刻开车,而是继续静坐,陆莫寒知道她有话要说,有不催促,就坐在旁边等她开口。半晌后,他听见她问:“哥,为什么要去找他打架?你们都多大岁数的人了,就算有情绪也能克制住,怎么就互相挥拳头了?”
“嗯。”
陆莫寒四两拨千斤的语气,“有些情绪克制不了,比如特别想揍他。”
那个混蛋该揍,往死里揍都不为过!陆繁星侧眸睨了他一眼,“算了,男人幼稚起来连幼儿园的孩子都不如,现在跟你讲道理简直就是对牛弹琴。我们还是回家吧,你脸上的伤口也该好好处理。”
她边发动车子边说:“你出来这么久一直没回家吧,也该抽空回去一趟,毕竟她对你还不错,比我这个亲生的可好多了。”
陆莫寒看着她完美的侧颜,心脏砰砰直跳,不知是不是受厉绍棠话的影响,总之此时他感觉有点奇怪,一种他习惯的情愫正不断从四肢百骸冒出。他从小宠她,渐渐地就变成习惯,到后面他自己都分不清楚对她是亲情还是爱情?只知道,如果她身边没人、没人能真正爱她,给她幸福,他不介意自己就是那个人。正如厉绍棠所说,他们并非真正的兄妹,他们毫无血缘关系。那么,他爱她怎么了?没错,也不是不可以。陆繁星开着车,车技不太流畅,但也不算差,她觉得车子里太沉闷便随口问了句,“哥,你昨晚到底去做什么了?不会就是去找厉绍棠,揍他一顿吧?”
“不是。”
陆莫寒也不隐瞒直言道:“约了乔君君。”
“真的么?”
陆繁星双眸发亮,语气有点激动地问:“呃,你们都聊什么了?她有没有跟你说一些特别的事,比如……”“繁星。”
陆莫寒明白她要说什么,直接打断道:“我和乔君君不可能,你应该知道她父母之前是做什么工作?”
陆繁星眼神微怔,“妈妈好像是做警察,爸爸好像是检察官。呃……大哥你不会吧!就因为这个不给自己一次机会?”
“我告诉你君君是个好姑娘,你错过她就准备哭吧!有案底怎么了?到时候我们帮自己洗清白就行,君君爸妈都是高知会体谅。”
“繁星。”
陆莫寒真是无奈,“不单单是这个原因。”
陆繁星不明白,“那还有什么?”
陆莫寒扭头看她,趁她还没发现又快速转过来,“我不喜欢她,这个理由够了么?”
“……”陆繁星瞬间沉默了,半晌后才重新开腔说:“不喜欢的话就早点跟人家说清楚,免得耽误人家。真是的,都愿意跟楚琳琅谈三年,却不喜欢君君那款。哥,你也眼瞎么?”
陆莫寒:“……”“算了,我们不说感情的事。”
陆繁星话锋一转,“新的剧本你看了吧?”
陆莫寒敛神,“看了,你把‘宙斯’改成幕后大BOSS,怎么突然这么改了?关于这个角色的设定不是还没跟……咳……厉绍棠沟通么?”
他现在提这个名字感觉也有点怪。陆繁星声音不轻不重地说:“跟他离婚什么都没要,就要个授权,我想他应该不会那么小气。”
陆莫寒却并不觉得,他摸了摸自己那张发疼的脸,“所以现在‘宙斯’是男主,我演的那个角色是男二?”
“不是啊!”
陆繁星笑眯眯地说:“我怎么能让亲爱的大哥演男二呢?让顾裴然演‘宙斯’好了,反正他对那个角色设定崇拜得很,反派当然是男二的设定,正义的一方才是男主。”
闻言,陆莫寒心里唏嘘一片,心想幸好是顾裴然演‘宙斯’,如果找个演技炉火纯青地人来演,他这个男主肯定会被抢了风头。因为‘宙斯’那个人设实在太棒、太抢戏。他想她写那个人设时肯定融入了很多私人情感,不然不会写的那么立体、生动。……两个星期转瞬就过,陆繁星过的还算不错,除了……那一次又一次被某人打回来的离婚协议。但相较于她而言,更惨的是周律师,他觉得上辈子肯定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会接陆繁星这个客户。他整整两个星期都在当传话筒,跑的脚后跟都快磨出泡来了。实在受不了,就主动将陆繁星约出来,想用最诚挚地歉意对她说这个离婚案子他不接了。咖啡厅里的空调非常足,让人身处其中完全感受不到一年已经过去一半,过完剩下六个月这一年就又过了。陆繁星突然有点惆怅,心里不受控制地计算,她和厉绍棠领证后实打实在一起的时间到底有多少。似乎只有凤凰镇那两个月。也就那两个月。而其他的时间真是少到可以忽略不计。“呃,陆小姐、你在听我说话么?”
在空调打的如此足的情况下,周律师额头上仍是在冒汗。他并非是觉得热,而是胆战心惊。怕眼前的女人不同意,怕他还要一次次去面对厉绍棠那个男人。陆繁星立刻回神过来,莞尔轻笑,既礼貌又疏离,“抱歉,刚才有点闪神。周律师说不想接我这个案子了,可以说说理由么?毕竟现在你跟进这么久了,现在让我换人又得重新来一遍,我这个人怕麻烦。”
周律师额头上冒的汗更多了,她果然不会轻易同意。他下意识攥紧手中的餐巾纸,准备打同情牌,“陆小姐,我才新婚不久,为了您这个案子我是整日整夜的情绪不稳定,已经对我妻子发了好几次脾气了。她、她特别伤心难过,所以想来想去你这钱我赚不了,也没本事赚,求求您放过我吧!”
陆繁星疑惑不解,“周律师,那是你自身问题,作为专业人士应该知道怎么将公事跟私事分清楚,在工作上遇到了阻碍,迁怒自己家人确实不应该。”
周律师一副哑巴吃黄连的表情,苦哈哈地说:“陆小姐您应该知道厉先生根本不想离婚,您单方面的离婚想法他不愿意接受,可是、可是您又不愿意跟他当面谈,让我来做这个夹心饼干,真的挺折磨人。”
陆繁星清楚像厉绍棠那种人不好应付,她毕竟是过来人,他若是想整人,分分钟脑子里可以跳出几十个办法。这个可怜的周律师估计是真的怕了。“那好吧!”
她也并非是铁石心肠的人,“周律师既然你真的不愿意,我也只能另外找人。我对你们律师圈不熟,还麻烦你给我介绍一个,这样行么?”
周律师表情更加凄惨,都快哭了。“陆小姐,求求您就别害人了,还让我介绍别的律师给您,您真是……”陆繁星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笑着说:“这是怎么了?你们律师现在清高得很么?有钱都不赚了么?还是我这个价格太低,如果是因为价格低好商量,我往上抬就是了。”
“不、不、不是。”
周律师舌灿莲花的本事荡然无存,都快变成一个结巴,“不是报酬的问题,而是……”“而是什么?”
陆繁星的耐心快被磨尽,心想这个男人真不爽快。周律师艰难地说:“陆小姐应该不知道,整个渝城的律师没人敢接您的离婚案子,大家、大家都怕厉三少、怕得很。”
陆繁星顿时明白了,厉绍棠这是要将她逼入绝境。她突然感觉颓唐不已,抬手抚着眉骨,只觉头疼无比——而这时放在旁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木讷接听,听见对方的话瞬间脸色大变。“在、在哪家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