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卿棠今日擦了口脂，如血一般的嫣红色，笑起来就更显得明眸皓齿。“我笑你和你姨娘一家子，吃相都太难看了。”

叶卿棠轻轻地吐出几个字，随后摸了摸那牌位，又将手举起来，给众人瞧。日光之下，那截白得发光的手指上沾了红色的染料。而牌位上的“宋氏”二字也糊成一片，看起来格外诡异。众人哗然。这叶府夫人的牌位，竟然是现做的？这是什么情况？叶城和沈氏母女也变了脸色，叶城率先发难，冲着她道：“你做什么！”

叶卿棠把牌位格外一旁，又拿起祭台上的酒，不紧不慢地走到他身前，“没什么，就是看不得我娘人没了还要被你利用。”

“胡说八道！”

叶城脸上挂不住，忙又安抚众人，“近来雨水多，牌位受了湿气而已，别听她胡说。”

可谁都不是傻子。牌位搁在祠堂里，每日都有奴仆打理，又不是泡在水里，哪来的受潮这一说？说完又转向叶清欢，“大孝女，我娘的牌位在那搁着，你不是要做她的女儿吗？你去拜啊，看她会不会应你。”

叶清欢气得直发抖，可她不得不承认，今天的叶卿棠，让人心底里透着一股子恐惧。“哦。”

叶卿棠走近了些，伸出手，将那根沾了染料的手指直直按在她身上，随后向下滑动，在衣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痕迹，像血。偏偏叶卿棠在笑，她还在笑，笑容张狂而肆意，“对不住，二妹妹，我忘了，我的手不大干净。”

再明显不过的警告。“你疯了不成！”

叶清欢挥开她的手，正要去抓她，却被人直接扣住了手臂，回头一看，果然是白鹤，对方使了十足的力气，让叶清欢动弹不得。沈氏和叶城想要帮忙，却被白鹤的眼神吓住了，而一旁的青儿则幽幽道：“嘘，安分些，王妃要说话了。”

主仆几个都阴森森的，这他妈什么鬼情况啊？叶卿棠则款款走到众人面前，将酒盏端至身前，神情突然变得肃穆起来，唬得众人连带着叶城和沈氏母女也不敢吭声了。分明方才还像个吃人的精魅，突然又变了模样，谁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却见叶卿棠双手端着酒盏，微微阖上了眼。她竟然是在祷告！“娘，世道艰辛，人心不古，女儿今日斗胆，求您显灵，若是您不愿恶人得势，请明示女儿。”

众人都惊了，尤其是叶家人，她说了什么？明示？一个鬼魂的明示，得是什么样？叶城恼恨她捣乱，直接推了她一把，酒盏落在地上，清脆的一声过后，碎了。“怪力乱神，我平日里都是这么教你的？”

白鹤见状，立刻就要动手，却见叶卿棠蹲了下来，看着碎成几瓣的酒盏里盛着的，她的倒影，声音极轻，“你没教过我。”

叶城指着她，怒不可遏地道：“我没教过你，难道你是天生天养的？你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我今日非……”话音未落，众人的惊呼声顿时响了起来，“快看！那是什么？”

“天爷呀，是血！”

叶城回过头去，沈氏母女也顺势望过去，只见房檐处一排鸟兽状的纹饰之下，有殷红而粘稠的液体蜿蜒而下，宛若蛇行。好巧不巧，太阳渐渐隐入了云层之中，光线暗下来，这场景就更加诡异瘆人了。而叶卿棠就在这光景里回过头，盯着叶城那张惊恐的脸，说道：“我是我娘生的，与你无关。”

随着她的尾音消失，那些爬行的纹路变得更多了，整个祠堂像是有了生命，下一秒就要站起来了……众人眼中的惊恐之色越发浓重，直到上方传来一声女子的哀叹，声音飘渺，像是在九重天外，“世情恶，欢情薄，雨送黄昏花易落……”轻飘飘的吟诵声，却仿佛有千斤重，直接压断了众人最后一根神经，一群人惊恐地呼喊着，争先恐后地跑出了门去。而叶城却像是被钉子钉在了原地，一步都动不了，沈氏和叶清欢则吓得抱在一处，缩在角落里。不是她们不想跑，而是白鹤已经守在了门边，压根跑不了。叶卿棠起身，一身红衣像是刺目的火焰，能够轻易灼伤人眼。叶城看着一步步逼近的她，那样相似的脸，竟让他有些混淆了，一时间天旋地转，不知身处何地，眼里的惊惧渐渐增加，他开始步步后退，“你是……你是谁？你别过来！”

叶卿棠没开口，只是仔细地打量着他的脸，叶城生得倒是不错，年过四十，保养得宜，只是藏在骨子里的污秽是抹不掉的，这让他整个人都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猥琐气息。叶卿棠心道，长得可真丑，她娘嫁了这么个人，真是吃亏。对叶城没什么兴趣了，叶卿棠甚至怕再往前走两步，他会被吓得尿出来，于是转头走向了叶清欢。沈氏死死挡在叶清欢前头，声音颤抖，“你……你想做什么？欢儿她可是三皇子的侧妃！”

“嗤。”

白鹤冷笑一声，抄着手道：“我们王妃可是正室原配的嫡妻，就算这样也没天天挂在嘴边上。”

叶卿棠则蹲下了身子，定定看向叶清欢，浓黑的眸子里不带任何情绪，看得叶清欢头皮发麻，“你想做什么！快滚开！”

“嘘。”

叶卿棠故意吓她，指了指天上，“你听见了吗？”

一阵呜咽由远及近，又像是随风飘散了，沈氏和叶清欢的衣衫都被冷汗打湿了，叶清欢却还是嘴硬道：“什么？”

叶卿棠却很有耐心，温言道：“我娘啊，你应该听见了吧，认你做女儿这件事，她不大愿意。”

说完，人就缓缓起了身，回头看了眼吓得不成人样的叶家三口，毫无留恋地出了门。直到她迤逦的裙摆消失在门口，叶城才撑不住，直直跪在了地上……门外，空空如也的院子里，秋禾捧着个木盆，轻手轻脚地走过来，对叶卿棠道：“小姐，没人发现奴婢，奴婢做得好吧？”

叶卿棠点点头，摸了摸她的发髻，以示鼓励，末了指了指她的木盆，说道：“朱砂倒多了，血没那么黏，下次注意。”

秋禾吐了吐舌头，“是，奴婢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