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明微闻言,心头重重一跳。她压抑住内心的情绪,平静地问一句:“什么方向?确定么?”
风轻尘道:“西北方向,我已经命他们再三确认,有一定的可信度。”
白明微握住七哥的玉佩,吐出口的声音,不知怎的就沙哑了:“好,等这边结束,我便立即赶过去,劳烦他们先看着。”
怀里的虎符烫得心口难受,尽管她迫不及待想要去找七哥,但她还是按捺住急切的心情。因为她不仅是白家的大姑娘,还是白家军的领头人。这个时候,她不能将寻找七哥置于为英灵建冢之上。白璟问她:“明微,可是有什么消息?”
白明微用极淡的声音,复述了风轻尘的话:“五哥,西北方二十五里外的地方,发现了七哥的踪迹。”
白璟一听,脸色竟是出乎意料的变了,难以置信。他根本顾不得什么举止失措,一把握住白明微的肩膀,颤声问道:“是真的么?”
暗青夜幕之下,他的一双眸子倒映雪色。如冰天雪地一般寂灭,却泛着令人不敢直视的光芒。面对五哥的期许,白明微并未给出明确的回复,她知道五哥不需要虚无缥缈的期待,而是一个又一个需要他接受面对的现实。想到这里,她拍了拍白璟的手:“五哥,消息是这么说,只是还需要确定。”
白璟看向风轻尘,目光带着希翼,其中含了几分惶恐、几分不安,更多的是迫切:“具体在什么位置?”
风轻尘没有隐瞒,把位置告知了他:“西北五十里地,谷底一个隐蔽山洞中。”
白璟怔了怔,再也无法忍耐,他裹紧披风,沙哑吩咐:“来人,备马!”
白明微拉住他的袖子:“五哥,请你冷静一点。”
“这让我怎么冷静?!”
白璟甩开白明微的手,目眦欲裂。可这个动作刚做出,他便后悔了。他望着风中清清凌凌而立的白明微,一颗心就像被狠戾的小兽咬了一口,痛彻心扉。他上前一步,脸上尽是自责:“明微,对不起……”白明微并未在意,只是道:“五哥,先忍耐忍耐,送完牺牲的将士们最后一程再去。”
白璟一脸惶然。这心底涌上来的愧疚,从来都不分时候,说来就来,来了便会占据理智,半分都由不得他清醒。他又疯了,竟然再一次忘却白家五郎的身份,被愧疚和自责支配,变得不再像他自己。就算他对白家有愧,对牺牲的八万将士有愧,也不该忘却他的身份,更不该伤害妹妹。“对不起……”又是一声抱歉的话,白璟深吸几口气,直到情绪平复下来,“等这边完事,我们兄妹再去找。”
白明微颔首:“好。”
兄妹二人抑制内心的急迫,直到最后一个烈士坑洞被填/满,一块块刻有“英雄之冢”的墓碑被竖起。霍世勋发号施令,集合所有将士。十数个大坑,数数座偌大的英雄之冢,就矗立在谷中两旁的山脊上,近两万将士立于谷中,与烈士的墓地面朝同一个方向。夜色,风声。没有任何嘈杂的声音。霍世勋站在众将士面前,身材魁梧笔挺,一身金甲衬得他威风凛凛。他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将剑掷在地上,低喝一声:“鸣鼓,唱祭歌!”
将士们解下腰间的兵器,再度唱起那首《九歌·国殇》: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同样的歌声,同样的曲调,却比之早上的那一曲,这一次明显要悲壮许多。众将士把烈士慷慨赴义的英勇,血战沙场的牺牲,为国捐躯的伟大,通过曲调歌颂出来。最后那一句“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唱得雄壮激昂,掷地有声。霍世勋一撩衣摆,单膝下跪,大喝:“跪,悼!”
所有人不约而同跪下,同样包括适才还在堆雪人的刘尧。但不属于东陵的风轻尘,此时已不见了踪影。霍世勋起身,再度单膝跪下:“哀!”
所有人不约而同效仿,带着崇敬与敬仰,恭恭敬敬跪下。霍世勋又起身,接着依旧单膝跪下:“祭!”
站在墓旁的战士,立即插下招魂幡。漫天纸钱,一片哀声。霍世勋浑厚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身入黄土,英灵归乡!抚远大将军霍世勋,率众接烈士们归乡!”
所有人再度齐声大喊:“我等前来接烈士们归乡!”
很多人都以为这已是结束,可霍世勋又下达了一个命令:“把北燕俘虏押到英雄冢前!”
训练有素的霍家军,那些本在看守战俘的霍家军,很快把战俘押解到烈士墓前,一脚踹在他们的脚上,按住他们跪在坟前。霍世勋双目猩红:“这些贼子,践踏我东陵山河,蹂/躏我东陵百姓,杀害我东陵将士,他们罪不可恕,万死莫恕!”
“今日,我们便用这群狗东西的血,祭奠我东陵八万将士,祭奠我东陵死于战火之中的百姓!”
话音落下,众人无不震惊。在此之前,霍世勋从未透露任何将会斩杀俘虏的消息。白明微也同样没有预料到,霍世勋会做出如此决定。毕竟这群战俘,将来可能会成为元贞帝与北燕谈条件的筹码。所以白明微以为,霍世勋不会杀,但她想错了。这霍世勋做了多年的抚远大将军,从未有什么招摇显眼的事,没想到却会做出如此惊人的决定。白璟眼含热泪,双唇剧烈抖动。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结果,他只觉得解气!岂料,霍世勋下一步动作,把刘尧吓得一个激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