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荔耳边嗡嗡作响。 不给她反应的时间,身后宋瑾砚一夹马腹,荔枝离弦的箭般径直冲了出去。 明荔惊叫到了喉间。 啊啊啊!混蛋老男人竟然会骑马,还骑得这么好! “怕吗?”
明荔的胜负欲瞬间被激起。笑话,她怎么可能会怕? 一拍马背,咤道:“荔枝再快点!”
身后宋瑾砚非但不慌,反笑了,低徐声音遥遥散在迅疾的风中,又轻轻落在耳边:“夭夭,在我面前,有话就问,不必拘束。”
“便是不开心想冲我发脾气,也是应该的。”
他从身后握住缰绳,若即若离地环住她。明荔纤长眼睫动了下,她看着前方连绵起伏的草地,脸颊有些烧地嘴硬了句:“我哪有想发脾气?”
“嗯。”
宋瑾砚平视前方,“我知道。”
竟是这么善解人意地就应了。 明荔难得遇见这种连和他说话都是种享受的人,一时间连全身毛孔都舒张了,被强抱上马的不悦也消散个干净。 她眨眨眼。 算了,不过是同坐一匹马,和坐一辆车也差不多。 嗯…差不多吧? 这般安慰完自己,明荔终于放松下来,开尊口夸赞一句:“你骑术不错。”
“小时学过一些。”
明荔终于明白,宋瑾砚口中的“会一点”约等于常人口中的精通。 还真是…谦逊。 她不由惊奇,这种人怎么会和宋成睿是亲叔侄? 这般想,竟也这般问了出口。 宋瑾砚淡笑:“不像吗?”
明荔简直不想把这他们放一起比! 坚定摇头:“天壤地别。”
宋瑾砚微微松了缰绳,目光落于女孩乌黑发顶。她表情放松,全然信任的模样。 浅色眼眸微起波澜:“这是夸我吗?”
明荔抬了抬下巴,“你就当做是吧。”
宋瑾砚敛去眼中微起的波澜,忽而勒马,由于惯性,明荔后背贴上他胸膛,感觉到他胸腔轻颤着笑,似是很愉悦。 马匹慢下来,春风习习拂于耳畔,宋瑾砚开始低声在她耳畔说话。他语调沉静和缓,平铺直叙地讲故事,也好听得像是在念诗。 “我和宋成睿父亲宋绍章,非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明荔稍稍侧头,有些惊讶。 宋瑾砚看她反应,知道她确实不关心京圈的任何轶闻。 接着平静地说:“我母亲是父亲后来新娶的妻子,舒凝。”
“舒凝?”
明荔乌黑眼眸中露出奇异的神采,“是那个大明星舒凝吗?”
宋瑾砚嗯了声,安静等待她的反应。 下一秒,少女倏地回头,宋瑾砚避之不及,任她额头撞上他下颌。 明荔捂住额头,明明撞疼了,却还是眼巴巴地看着他,像是遇见什么了不得的事般:“你竟然有个大明星妈妈耶!”
舒凝在早几十年,几乎是家喻户晓的三栖明星,妙喉婉转,且相貌精致,气质清雅,火遍大江南北。 只是舒凝后来退圈息影,不知去向。唯有小道消息称其被大佬包养,再不让其露面。 明荔眼睛暗示般朝他眨了眨:“我大舅舅超喜欢阿姨的,你下次记得悄悄给我一张阿姨的签名照。”
宋瑾砚难得怔松,浅色眼眸定定落于女孩娇俏又清澈的眉眼,忽地,轻轻笑出声。 母亲的身世在圈内早已不是秘密,以宋家这样的家世背景,娶一位小二十岁的歌星做妻子,在众人眼底,是上不得台面的事。 这些年,私底下的闲话与诋毁也只多不少,不过碍于宋家权势,谁也不敢拿到明面上来说。 明荔看他慢悠悠牵起缰绳,不置可否的模样,有些急了:“你到底答不答应呀?”
宋瑾砚目不斜视:“这个,需要你自己去问她。”
明荔愣了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也行。”
宋瑾砚眸中的笑意渐深,嗓音缓而慢地问她:“等回京,我再带你过去见她。”
明荔莫名便顺着答应:“…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
话毕,宋瑾砚一夹马腹,荔枝扬蹄,朝着前方奔去。 一路上,荔枝走走停停,有关宋家的事,明荔也听个断断续续。 宋老的第一任妻子已经去世多年,两人只有宋绍章一子。后舒凝进门,宋绍章便单独搬出去住,没几年成家,生下宋成睿,又过两年,生下个女儿宋佳宁。 故而,这对叔侄不过只差五岁。但宋绍章一年很少回老宅,除非必要,兄弟二人几乎不碰面。 至于如何越过宋绍章掌权宋家的过程,宋瑾砚似乎觉得并不重要,只一笔带过。 “那宋成睿呢?”
将荔枝放在河边吃草,明荔随着宋瑾砚在沿着池塘漫步,不知不觉问出最关心的问题:“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宋瑾砚脚步忽地顿下,浅色眼眸安静落于她眉眼。 明荔张了张红唇,头回觉得他的目光有些难以逼视。 下一秒,宋瑾砚薄唇微弯,仿佛刚刚那一瞬只是错觉。 “成睿啊,”他温声道:“他很受女孩子喜欢。”
闻言,明荔唇角冷冷扯起,“是吗,他有过很多女朋友?”
“我不清楚。”
宋瑾砚淡淡答,不经意地说:“但我本人没有过。”
明荔掩唇轻咳一声,低头看着脚尖:“或许是你眼光比较高,不像他那么随便。”
“嗯。”
他竟也不否认,目光落于她漆黑的发顶,“或许。”
“好了不说他。”
明荔挥挥手,坦然问:“那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毕竟宋瑾砚告诉她这样多,自己的信息他也有权利知道。 “哪天和我回京?”
没想到他问这个,明荔懵了懵,下意识就道:“你定就行。”
“那就两天后。”
- 得知外孙女两天后便要随宋瑾砚回京,时老爷子逐渐茶饭不思。 自从明荔上大学之后,祖孙俩见面的时间便越来越少,何况这期间明荔还出国留学两年。 这次是临近毕业,明荔课程结束,手头堆积的设计稿也告一段落,才有时间回宜城休假。 谁知假没怎么休,便来了一堆糟心事,还引来一个居心不良的宋瑾砚! 这几日,时老爷子时常夜不能寐,越发觉得整件事都透着蹊跷。 劳他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面对外孙打来的电话,竟支吾地不敢道明情况。 “那个小钦啊,”时老想起他在京城,对宋瑾砚的了解肯定多些,不由旁敲侧击地问:“宋瑾砚,你觉得他怎么样?”
那头是键盘的敲击声,百忙之中,明钦抽空回答:“不怎么样。”
“怎么说?”
时老心悬起来。 “城府太深。”
明钦道:“虽说宋绍章蠢,但在宋家毕竟多十几年的人脉,宋瑾砚能稳坐家主之位,不可能是个简单角色。”
时老爷子默了默。他虽有所感,但一时被糖衣炮弹砸晕,也怎么都没想到,宋瑾砚会想要娶夭夭。 好在明钦确实是忙,没听出老爷子语气中的停顿,“现在怎么样了?”
“一切都好…”时老爷子难得心虚,“过两日,夭夭会回京。”
“嗯。”
明钦说:“到时我去接她。”
还好大外孙可靠,宋瑾砚想过这一关,可不容易。 时老默默松口气。 时老轻咳一声:“那后面的事就交给你了。”
“嗯。”
每次要离开,外公的便会异常低落。明荔察觉老人家的情绪,这两日都老实待在家里,没再外出。 临行前天晚上,饭后,明荔挽着外公手臂,沿着别墅区的观景湖漫步。 “我保证有空就回来,好不好?”
时老撇撇嘴:“不信。”
“到时候一回去,连我这老头子姓甚名谁都忘了。”
“才没有!”
明荔软下嗓音:“有时候是真的忙嘛。”
时老哼哼两声,没说话了。 虽说他能给外孙女的东西能让她几辈子花不完,但还是不舍得让她一辈子留在宜城。 夭夭还没毕业,就开了家自己的珠宝设计室,光是预约都排到了几个月后。 时老是又骄傲又心疼。 “我保证,保证每天打电话给您好不好?”
明荔晃晃手臂。 时老横她一眼:“到时候天天和宋瑾砚在一块儿,还能记得给我这老头子打电话?”
明荔炸毛:“谁,谁和他天天在一块了。”
“哼。”
时老扭头,“刚刚不还在聊。”
明荔凝噎。吃饭前,她确实在和宋瑾砚说话,只不过对方只是出于礼貌,问明天几点过来接她合适。 偏偏被外公看着了,几张嘴也说不清。 “夭夭,你实话和我说,”时老看她微红的脸颊,“你真的喜欢宋瑾砚?”
明荔心跳得快了些,别过头理了下头发,故作轻松的语气:“他还行吧。”
“夭夭觉得好,那便好。”
时老轻拍明荔细腻的手背,走着走着,突然红了眼眶:“外公当年没护住你妈妈,让她所托非人。”
明荔脚步微顿。 “这次外公只想和夭夭说一句话。”
时老说:“爱人先爱己。”
“任何人,都不值得你为了他委曲求全。”
明荔重重点头:“我知道的。”
- 次日上午十点,宋瑾砚的车停在了时宅门口。 明荔收到他发来的信息。 [京城今天降温,可以多带一件外套。] 她眨眨眼,从心底升起一种新奇的感觉。 她并不乏宠爱和关心,却少有人这般事无巨细。 犹记得昨日,宋瑾砚问她习惯几点出发。 明荔不喜早起,但也不会在行程上拖累他人,难得礼貌地将时间交给他定。 不料宋瑾砚温声道:“那十点我来接你。”
“十点?”
明荔有些吃惊,不由问:“你也起不来吗?”
那头轻轻笑:“有时会。”
明荔弯唇:“那我们还挺像的。”
“嗯。”
她脸颊忽然有些烫。 挂断电话后,宁茹问她几点到京城。 明荔算了算时间:“大概下午。”
“这么晚?”
“因为宋瑾砚说十点出发呀。”
明荔边哼歌边收拾行李:“没想到总裁也喜欢睡懒觉。”
那头沉默几秒。 “阿荔。”
宁茹语气悠悠:“你是真傻。”
明荔:? “宋瑾砚只要想,就能把你骗去挖野菜。”
明荔:?? 宁茹:“宋瑾砚这么大一集团boss,早上会起不来床?”
明荔:“……” 她突然嘿嘿笑两声:“这是为了谁啊~我可不知道~!”
明荔张了张唇,脸颊刚刚褪去的烫意,隐隐又有回升的趋势。 从时宅出来,明荔站在家门口,手上挽了件风衣外套。隔着半开的车窗,看见男人如玉的侧颜,细白手指下意识握紧行李箱手柄。 宋瑾砚拉开车门,长腿迈步下车,苏秘书随后,要替明荔接行李箱时,宋瑾砚温和道:“我来就行。”
他视线望向她身后的宅院,“需要再等等吗?”
“外公不出来。”
明荔摇摇头。 老爷子年纪大了,不喜欢分别,还有些小孩子脾气。 宋瑾砚:“夭夭等我一下,我去和老人家道个别。”
有股潺潺的暖流涌入心尖,明荔应声:“好。”
宜城到京,大约七小时车程。明荔以往航班来返,头回坐这样久的车。 车内很安静,有气味宜人的香薰。中午途径别的城市,还特地去尝了当地的特色菜肴。 原本该是奔波的返程,倒像是旅途一般舒缓自在起来。 宋瑾砚话不多,时不时翻阅文件资料,低声接电话。 午后,明荔神经松弛下来,渐渐有些昏沉,头靠在车窗上,闭上眼睛。 不多时,呼吸绵长起来。 宋瑾砚侧脸,看她垂下的纤长眼睫,以及路过减速带时磕碰车窗的额头,轻声吩咐苏秘书:“开慢点。”
他起身,朝着明荔的方向靠近了些,低头看平板。 不多时,女孩似觉脖酸,歪头换了方向,径直倒在男人宽阔的肩膀上。 宋瑾砚修长手指顿了下,唇角微弯。前排的苏秘书扫了眼后视镜的二人,忙非礼勿视地医移开眼睛。 太阳逐渐西斜,有光线倒映在女孩漂亮的脸颊。明荔睡得正熟,四处找位置,蹙眉躲着阳光。 宋瑾砚一动未动,看她迷糊地将脸从肩膀埋至胸膛,始终躲不过刺目的阳光。 终是忍不住,手掌落于她发顶,又来到眼睛,替她挡住阳光。 到达京城时,已至黄昏。静音的手机屏幕一下一下闪烁,显示来电人——宋绍章。 宋瑾砚朝明荔看了眼,后者长睫微颤,已然快要转醒。 于是他漫不经心地接通电话。 几日都未曾得到确切消息的宋绍章格外急切:“事情到底怎么样了?怎么还没个准信儿啊?”
宋瑾砚手指把玩着女孩发尾,笑了下道:“办完了。”
“那就好。”
宋绍章松了口气:“什么时候让那丫头露个面,和成睿见一见。”
“很快。”
宋绍章有些惊喜:“怎么说?”
宋瑾砚低眼,对上少女转醒的清澈眼眸,似乎还在懵懂着。 他朝她笑,声音却冷淡:“她在我身旁,和我一起回的京。”
宋绍章大喜:“好好好,你把电话给她,我和她打个招呼。”
宋瑾砚淡声:“好啊。”
他将手机放于明荔耳边,低声提醒她:“我大哥。”
明荔愣愣看着他的口型,刚睡醒的脑子还迟钝着,嘴却比脑袋还快,嗓音还带着鼻音的懵懂—— “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