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人蟒的竖瞳赫然一抬，盯着徐九。“我说，给——本尊——滚！”

徐九，不轻不重，一字一顿。“锵锵锵锵！”

密集如刀剑脱鞘的震天声响，绞碎得空气激荡狂散，震得人浑身发麻——人蟒头上颈间的鳞甲陡地张开，一道道如剑似刀的威压倾泻潮涌，淹没向徐九。徐九的身上，瞬间，刀口剑痕密布。深者，隐可见骨。“你……”“你可千万别说‘我找死’。”

那人蟒头上的半身人，刚要开口，就被徐九打断。徐九摸了摸脸上淌下的血，手中那把直指蟒瞳的剑，纹丝不颤。他道：“因为，上一个敢对本尊这样说的人，已经废了。”

他道：“你，可不要步他的后尘。”

一阵桀桀怪笑。人蟒听着这天大的笑话，看着眼前的血人，“好猖狂的……”他的声音，陡地一断，因为，徐九浑身的血流，停了。不管是深的浅的伤口，正在闭合，然后愈合，变成了一道道红痕——白痕——了无痕。人蟒的蟒瞳，蟒头上的人瞳，惊凝。“本尊，性子淡，喜清净。”

徐九弹掉了指尖遗留的血珠，侧头看了那把四穹剑一眼，说道：“所以，扔了一把四穹剑在那里，让人知道本尊在，就该识趣。”

他回过头，看向那条人蟒，说道：“你体魄崩溃，神魂本该散，好不容易才篡夺了这条地蟒，得以苟延残喘。你，可千万不要不识趣。”

不等那人蟒开口。他听着铁匣中吞妈又传来的话，说道：“你，即将应劫，所要的，是那条龙的龙身；而本尊，所要的，是那条龙的龙丹。”

他道：“所以，只要你别不开眼染指龙丹，本尊便懒得理你。”

他声音停顿，后说道：“但，你可千万不要，让本尊，也取了你的蟒丹。”

他学着那白衣女子的睥睨模样，睥睨的一眼，扫在那人蟒头上的人脸上，说道：“区区一个相当于两穹剑井的剑丹三境，竟也敢，在本尊面前放肆？”

人蟒，死死的盯着徐九。头上颈间怒张的鳞甲，一阵嗡鸣颤动。“至于你，想在我的口中夺食？”

徐九低头，看了脚下的瞭望楼一眼。他手中，直指蟒瞳的五穹剑掠回铁匣，抽出了那把锈迹斑斑的剑。徐九，抬起左手，指尖在剑身上划过，一阵嗡鸣颤响，袅袅升起。徐九道：“你，也配？”

人蟒，血红的竖瞳，缩成了一条线，蟒头上的半身人，脸色惊变。那颤响无视它的强大，与体魄，直指它的蟒丹，与人魂。干净得被完全抹去了外来剑力和气息的四穹剑？徐九手中，同样干净得如透玉的那把巨大的，五穹剑？那完全让人感知如常人的气息，却转眼完全愈合的满身伤口？一口道出了它两穹剑井，剑尊境，的境界？更重要的是，那颤响，竟隐隐有种要震颤分裂，它共生的人魂与蟒身的迹象。虽然，那迹象很弱，弱到可以不在乎。可问题是，那颤响也很弱，徐九，才只是轻轻将手指在那把锈剑上一划！如果徐九重重的将那把剑一震，如果那种颤响滔天？！人蟒巨大的蟒头，拖拽着蟒身，惊退十数丈。“这颤响，让人恐惧。”

吞妈，从湖面上返回，重新坐回了廊亭边。说道：“会让妖，觉得更恐惧。尤其是这一头，人的神魂，与蟒共生的妖。”

她道：“再加上，你让他误以为的，不可琢磨的强大。它，该滚了。”

如吞妈所说。话音刚落，那头人蟒，转身掉头，巨大的头颅，昂起半空，再沉天而下，拉起恐怖的蟒身，一头扎入了地面，轰然消失不见。“不过你得注意。”

吞妈看了一眼那行拱起扎入地的黑影。说道：“你没有真正的展现你的境界，它对你，只是将信将疑。”

她道：“千万不要等它渡劫成功，因为它若吞龙成功，渡劫成功，它就不止是跨入剑丹四境，更拥有了龙的体魄。”

“与人不同，妖的体魄，不会等到体魄十二境之后才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道：“那条龙，还只是幼龙，体魄还不强，但它若吞了龙，再渡劫成功，那么到了它体内的龙的体魄，就将因它而，趋于成年龙。”

她道：“虽然远不可能真的等同于成年龙，但对你将信将疑的它肯定会仗此，与你一战。甚至可能想吞了你。”

她道：“所以，要么你阻止它吞龙，要么你阻止它渡劫，要么，在它渡劫之前，拿了龙丹，吞了剑尊井墟，赶紧逃。”

只有逃。不用吞妈说，徐九也没有期望，吞了剑尊井墟后的自己，吞剑体魄能达到抗衡这条人蟒的地步。“哥……”瞭望楼内，徐芽紧紧的裹着徐九的衣袍，脸色发白。她在轩辕宏峰之流的人面前，还能坚强倔强，但在那条人蟒面前，却完全没了坚强倔强的勇气。“九……九哥……那条蛇，好……好大……”与徐芽一样脸色惨白的，还有老疯子的那个孙女。六七岁的女童，颤颤巍巍的走到了徐九的楼下，战战兢兢的看着人蟒离去后，在城外地面上留下的那个恐怖的大洞。喃喃道：“好大……好大……”这丫头，竟没被那人蟒，吓得昏死。徐九没有说话，他的背上，早已是冷汗如流。右手掌心，更是在握上那把五穹剑后，一直在反复的绽裂愈合，绽裂愈合。只是经吞妈提醒，他悄然将那个曾用于装婚书的漆黑布囊捏在了手心，才没至于让血，流落在地。“这丫头，有剑井。”

吞妈说道，“并且天资卓绝。”

徐九愣了愣，低头，看着楼下三岁便被老疯子拉上城头观大妖，五岁便背剑，信誓旦旦要杀大妖的女童。这丫头有剑井？还天资卓绝？“把这个给她。”

吞妈将一座过人高的玉碑，弹出了铁匣，落在了徐九的身前。让徐九把玉碑，放到了喃喃不觉的女童面前。玉碑，化作一道流光，涌入女童身体不见。吞妈没有说那玉碑是什么。她道：“只是天生贪吃，多半会误了天资。”

贪吃？误天资？徐九更愣。这得是如何的贪吃，才能误了天资？而且，据徐九所知，这小丫头，虽然吃得不少，但也不及贪啊。却像是印证吞妈的话。玉碑入体，女童体内的什么正在苏醒。女童的眼中，光芒渐亮，馋欲大涨。女童，盯着人蟒离去的那个洞，竟喃喃道：“好大……好大……，一锅，都装不下……”然后女童疯狂的跑开，“爷爷，爷爷，我饿了！”

徐九愕然。他竟在小丫头的眼底深处，看见了类似自己想吞剑时的饥饿欲望。“现在，去一趟这城墙外。”

吞妈没再看女童，转言看向城外道。“城墙外？”

徐九闻言，看了看城墙外。“把那个布囊放进来。”

吞妈等徐九扔剑下了城头，说道。徐九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那个布囊，却发现，漆黑的布囊浸了他的血，却丝毫不见血迹。吞妈将瓢至眼前的布囊拿在手上，不见做了什么，又将布囊弹回了徐九的手中。吞妈道：“把这布囊扔到地上。”

徐九疑惑不解，将布囊扔在了脚边。布囊落地，有漆黑扩张、晕开，刹那撑张千百丈！变成了一片动荡飘扬的黑幕。黑幕沉入地面，消失不见。“这，是什么？”

徐九看着眼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地面，有些失神。那个布囊，十多年前无端出现在徐九的脚下。徐九用它装过很多东西，比如那封血书；比如那九封婚书；更比如，那拇指大小的一颗颗妖丹。徐九此时才知，那布囊竟能变成这样一张，黑幕？“这布囊，并非是无端出现在你面前。”

吞妈说道：“这是当年剑妈的‘十二楼’失控，引起了铁匣震荡，才导致泄漏出铁匣，落在了你的眼前。”

“十二楼？”

徐九问道，“什么十二楼？”

吞妈却没有回答。说道：“这也不是布囊。”

她道：“这是‘十二楼’中的剑力冲天，斩下的天幕一角。”

她道：“可以叫她‘遮天幕’。”

天幕一角？徐九不太明白；“遮天幕”？徐九也不太能理解。吞妈却不解释。她道：“这些，都不是你现在需要知道的，等你的那把剑，能真正出井之后，自然会让你知道什么是‘十二楼’，也会让你进入十二楼。”

她道：“当然，本吞妈也有‘十二楼’，等你的《吞天诀》跨入了吞井境，我也会让你看见我的十二楼，进入我的十二楼。”

她说罢，不再说十二楼，转言道：“回城吧，龙蛰宗的剑舟和人，快要到了。”

一阵声音在远处响起。长城后的茫茫城池之后，山峦上，一片“火线”在地面扩开，撑张蔓延，覆盖了密密麻麻的山林。一艘“剑尖”锋锐的巨大剑舟，出现在了山峰之上。剑舟之上，站着羸弱欲倒的周固，被周固叫做二姐的女子，以及轩辕宏峰，以及，一个身上肉如层层叠浪的，胖子。以及，不知为何，出现在了剑舟上的，轩辕鸳。剑舟，缓缓离山，嗡然入城。徐九，转身走到了那被丢出城外的轩辕晋身前，一脚踩在了正缓慢醒来，艰难要睁眼的轩辕晋脸上。将那轩辕晋的头，踩进了地下。鲜血股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