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嗡！”

石河还没睁开眼，这熟悉而亲切的声音就敲打着他的耳膜，驱尽那缠绵的睡意，督促他鲤鱼打挺似的从凉垫上跃起，越过妈妈的身躯，跳下地，拉开门，脚后跟不沾地地飞向碧莲河电力排灌站。眨眼，他收拢双脚，站立扬水池半尺宽的池墙顶，眼光投向陡峭的池墙外仰天张开的一片雪白渔网，从西到东，扫了一遍，失望地暗骂：这个鼓眼睛强盗，全被他独吞了。龙王显灵，让鱼刺卡进他喉咙。石河越想越恨，目光移往机房楼下空荡荡的阴凉处，只见一张凉床竖着蚊帐，里头恰像渔网裹住一条大才鱼。他盯了一会，不见丝毫动静，两只眼珠机灵地一闪，轻手轻脚退离池墙，来到排灌渠堤，双手往上一抬，又往下一抹，背心、短裤飘落。他双脚踮地，纵身一跃，跳进水花飞溅、哗哗作响的扬水池。他随着旋转的水流，逼向池角，近了，倏地起身，张开两手，如同鱼鹰抓鱼猛扑下去。顿时，一条受惊的鲤鱼高高跃起，划过池墙上空，落向墙外。石河甩掉满头水珠，踏上水管，双手扳住池墙，攀上墙顶，朝墙外一瞄。呵！那条鲤鱼正照他的愿望，落进渔网。他喜出望外，从墙顶跨上渠堤，抓起短裤、背心，跑过扬水池通向机房的悬空小桥，滑下弦梯，奔拢墙脚，抓住网中的鲤鱼，返身，登梯，过桥，顺着排灌渠堤飞跑。他跑到自家柳篱小院门口，轻松地吐口气，抛起鲤鱼，接住，得意地朝电排站望去。啊！他不禁倒抽一口凉气，眼珠瞪得溜圆。他搂紧鲤鱼，奔跑。他跨进灶屋，慌乱扫视四周。“咕咚！”

鲤鱼落进水缸。他又抓起灶上的锅盖，封住缸口，转身。欲躲。“还我！”

一堵高墙压过来。石河嘴唇颤颤，无语。“老虎头上拔毛，胆子不小！”

锅盖离开水缸，摔落地下。鲤鱼出水，冲向门外。“抢犯！吃了拉肚肠。”

柳篱小院震动了。正躬身猪栏里清扫的爸爸拖着竹扫帚，跨到禾场，问：“这大清早的，你根纱不挂，叫叫喊喊，没有癫唦？”

“江雨宝抢我的鱼。”

石河手指排灌渠堤上，“你快帮忙呀！”

“贼牯子养的！只差割俺的鼻子眼睛了。”

石河妈挎一篮青菜，从屋后菜园里冲出，“河儿他爸！快去夺回来。”

石河爸稳稳站立。“跟到你都背时！树叶子掉下来怕打破脑壳。全村人也瞎了眼，还选你当村长！”

石河妈扔下菜篮，衣袖一捋，道：“是只老虫，俺也要拔它一把须！”

“让人不是怕人。你莫图一时痛快好啵！”

石河爸伸手拖住。“妈！莫听爸的。快去……”“你个伢秧秧，懂个屁！吃条鱼，是俺一家的享受。得罪了江雨宝，就是全村人遭殃。”

“他又不是济公！有那么狠？”

“嗨！”

石河爸叹息一声，更加抓紧自己的女人，对儿子说：“你呀！十一二岁了，还不谙一点时事。他不是济公，可他是机手。他比济公还要狠！”

“你莫骇人！”

“听妈的话！”

石河妈甩脱男人的手，拾起一篮菜，道：“大人大量，不跟他小人一般见识。你想吃鱼，妈到河里去捞。”

石河瞪大眼睛，问：“妈！你也怕江雨宝？”

“你……爸的话不听，妈的话也当耳边风？！快进屋穿衣！”

石河像根木桩，瞪眼仇视电排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