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力排灌站停机,像老牛大声喘息。石河听了,忙丢下手里铡猪草的铲子,一步跨出门,朝电排站奔去。院子门口,脑壳嗡的一响,身子后退两步。他抬起金花直闪的眼睛,爸爸俨然像县城东门外那座矗立的宝塔,站立着将他上下打量。石河摸摸撞痛疼的额,提腿。“回来,沟里没浮起鱼泡,也没腥气。”
石河眨眨眼,默神:抽水机开了一天一夜,未必就没一条鱼钻进水泵丧身?他要跳进扬水池及附近的那段渠道,脚踩,手摸,兴许能得到一些碎鱼块。同时,他还要借摸鱼块的机会,看看江雨宝吃了洒进桐油的鲤鱼有何反应?他踏开双脚。“回来!”
哟!这语气,这神色,都不同往常。莫非……石河提口气,打算像往常爸爸发火要揍他时那样逃进柳林滩,等到煞黑,爸妈就会着急地呼他回家,不但不打,反而给他炒莲子、煎鸡蛋。“嘿嘿!河儿!告诉你个好消息。”
爸爸好和蔼。他悬起的心放下,眼睛张大。“江雨宝肚痛屙稀,叫爹喊娘,满床打滚。”
石河眉开眼笑。他神秘地扫一眼四周,走拢爸爸胸前,伸手吊住水桶粗的脖,对着耳,悄声说:“是我往他的鱼锅里放了桐油。保密!千万莫让别个晓得。”
“杂种!当真是你干的呀!”
爸爸一把抓住他的头发,脸色陡变,“我还不信。以为江师傅疑神疑鬼呢!走!”
爸爸拖着儿子,跨进堂屋,吼道:“跪下!”
石河瞪大眼,后悔上当。他知道妈妈下田治虫去了,没人护他,不跪,屁股会吃亏。他用力弯下双腿,屁股坐在小腿上。爸爸知道儿子性犟,没有过分追究下跪的姿势。审问:“你闯下大祸,害了全村人。你晓得吧?”
“……”“起来!跟我一起去向江师傅赔罪。”
“不!”
石河身子一挺,来了个标准的跪姿,道:“我宁愿打死,也不向那恶物赔罪。”
“你这家伙!全村2000多亩晚稻正急着灌水啦!你往他鱼锅里放桐油,他就把抽水机停了。你不向他赔罪,他就不开机。未必让那些禾苗干死不成?”
石河骇然。他没想到事情有这么复杂。江雨宝真的比济公还狠啦!“河儿!”
爸爸望着他,近乎乞求:“你不能只顾自己出口气,要为全村人着想。男女老少,起早摸黑,脸朝黄土背朝天,为的是收个好年成。眼下正是打苞的节骨眼上,不能缺水误事呀!”
石河眼睛一眨,吐出两串泪。“爸!我依你。”
“河儿!”
爸爸把儿子的头捧在胸前,声音哽咽地说:“你听话!等爸有了空,带你下碧莲河,过足摸鱼的瘾。”
石河站起身,拉紧爸的手:“去吧!”
“不!就这样去不行。”
石河闪动乌亮带泪的眼珠,问:“要怎样去才行?”
“江师傅提了条件,他要亲眼看着你从扬水池里捉条上水鲤鱼,裹上红布,捧着,从我家一路鞭炮放到机房。一件不依,他就不开机。”
“啊!”
石河惊异,愤愤道:“我到乡政府去告他!”
“告他?没用!他说机器出了毛病,要检修,不能抽水。书记、乡长也拿他无法。河儿!机子在人家手里,就得依人家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