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将史静收作门生部将之后,李泰又在诸营之间巡视游走一番,倒是没有再发现什么名字事迹让他耳熟能详的人物。 当然,也不是说只有名传后世的人才能力出众、值得拉拢。要想在一个时代中脱颖而出,能力固然重要,运气也同样重要。 在当下这个时代,无论高欢还是宇文泰,包括其他的北镇武人们,无一不是因为遇到了属于他们的历史机遇同时又牢牢把握住,所以才创建了一番属于自己的功业。 时运不济的例子当然也有,贺拔氏兄弟、以及他们北镇人士曾经共同的老大尔朱荣,包括少年老成又英年早逝的高澄。当然在历史长河中,他们仍然还是幸运的,起码也留下了自己曾经存在的痕迹。 历史中必然还会有一些人,他们同样能力禀赋不差,但或许是出身、或许是际遇,又或者某些不可预期的意外降临到身上来,让他们没能有所展现便遗憾退场。 其实相对于同一些历史人物互动来加深交情、乃至于招揽到自己麾下,李泰更喜欢那种挖掘草根人才并加以培养、期待他们才力茁壮成长的感觉。 但不可预知就意味着需要大量试错,一个人才的发掘、培养以及信任等各项成本,对当下的李泰而言还是有些沉重。凭他当下的能力,也只能关照到身边诸众,做不到更大范围的发掘培养。 巡营过程中,李泰也发现了为数不少的或是个人军技武艺出众、或是营伍管理甚合章法的兵长,不乏人甚至都超过了追随李泰数年之久的亲信。 毕竟他家也非武德充沛的将门世家,甚至就连他自己军事素养都未得精深,同第一流的大将之间无论是经验还是禀赋都差了许多,门下部曲们也是到了关西后才开始长时间的深入接触并磨练营伍中事。若非有追从贺拔胜多年的部曲老卒们依附过来,只怕到现在他门下部曲都未必能够形成有效可观的战斗力。 南北朝乱世持续多年,当然也为这个世道培养和储蓄了大批的优秀军事人才,留名史书的只是一小部分,更多的还是默默无闻。 李泰一通巡视下来,单单让他感觉才力不俗、值得拉拢的,诸营之间便有上百个之多。这百余人汉胡皆有,既有普通的营卒,也有基层中坚的兵长,有的是豪强家的部曲苍头,有的则是各豪宗子弟。 最开始的时候见到类似人才,李泰还会颇感兴奋,但见的多了渐渐都有些麻木了。 虽然说独孤信也告诉他若是发现看中什么少壮人才,可以收作自己部曲心腹,可他也不能将这些人尽数打包带走,毕竟大战在即,他怎么能将老丈人墙角挖的千疮百孔? 更何况,也未必所有人都乐得追随李泰,特别一些氐羌豪酋子弟,若非独孤信强作征发,他们甚至都不会参加此战。跟追随李泰这个明日之星相比,他们当然更乐得守住自家一亩三分地当个土皇帝。 所以李泰也只是将自己看中的一些兵长营士且先记录下来,等到凉州战争结束后,再抽个时间借着职务之便逐一接触一番,如果愿意追随他,那当然是要挖走没商量。 如此游走一番,当李泰再返回中军大营时,天色已近黄昏,诸营俱作夜禁。 独孤信眼下也正在大帐会见诸将,得知李泰返回后便着员将之召去,先将帐内诸将向之介绍引见,然后便又笑语道:“今日巡营,可有骁勇营士能得伯山青眼?”
李泰瞧着李贤并不在帐中,可见尽管独孤信在他的劝告下已经不再过分警惕,但也不想让李贤直接接触其核心人事,正好趁着这时间将史静向独孤信引见。 史静入帐后,眼见帐内所坐皆是陇右军政大员,心情也是难免紧张,努力保持着表面的平静,入前一一见礼,不敢丢了李泰的面子。 独孤信先将史静上下打量一番,然后又随口提问了一些兵法问题,见史静也都周全作答,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抬手吩咐在帐内增设一席,表示了对史静的认可。 当李泰提议把史静调入他麾下时,独孤信便直接答应下来,当然是少不了打趣几句同样在场的渭州刺史梁椿,笑其镇牧陇西数年,反而被初入此境的李泰截走了麾下一员精干将领。 梁椿听到这话也只是微笑自嘲,并不恼怒。这性格跟大多数的北镇武人都不相同,怪不得当年贺拔胜带着李泰经过其庄时,还曾评价梁椿乃是老兵中的君子。 因为李泰还想细睹陇右诸军风采,便也不着急离开渭州大营。如是又过两日,东路才总算传来怡峰所率关中人马不日便要抵达的消息。 得知此事后,众将也都各自舒了一口气。凉州宇文仲和其实从去年瓜州邓彦被执归京后便已经暗露反态,但是由于大行台始终没有决定究竟该如何处置,陇右诸州也只能外松内紧的加以戒备。 年初宇文仲和总算是竖起反旗彻底反了,独孤信也早在二月便奔回陇右备战,如今时间早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已经是到了三月末四月初,诸州人马也早已经聚集于此备战完毕,但仍迟迟还未开拔,就是为了等待怡峰这一路人马。 其实单凭陇右眼下所聚集的人马兵力,平定凉州叛乱已经是绰绰有余,并不需要再从关中抽调兵力劳师远征。 但怡峰的到来却是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既是为了表明陇右河西所有的军事行动都要接受大行台的命令智慧,也隐隐是有不愿让独孤信独享平定陇右河西威名的意味。 所以凉州这一场战事,并非纯从军事角度进行考虑,而是从筹备伊始便充满了各方的权衡与取舍,如今已经是困守孤城的宇文仲和已非重点,真正的重点是叛乱平定之后陇右河西的秩序该要如何安排。 但无论陇右群众是何心理,当怡峰所率人马沿着渭水浩浩荡荡西进而来的时候,独孤信等陇边大将们也不得不出迎。 怡峰所率人马五千余众,包括沿途行经州郡所补给的役夫劳力,真正战卒则只有三千出头,里边还有近千人乃是怡峰的私兵部曲。 这样一支人马显然难以负担主要的战斗任务,却让陇右诸军于此等待了旬日之久,而更关键的是竟然无人质疑这样的安排合理不合理。 当怡峰部伍出现在视野中时,李泰就能感受到他丈人独孤信浑身弥漫着一股负能量,一张脸僵的几乎要挂不住。 待入近处看到那数千战卒武装也只是一般水平时,独孤信脸色更加难看,翻身上马并对李泰说道:“伯山留此代我迎接,转告怡景阜,营中军务繁忙,待他所部驻定之后再来见我。”
说完这话后,他便率诸亲兵们径直离开,而这一幕也都被其他将领们看在眼中,一时间各自都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李泰这个被留下来做代表的也觉得挺尴尬,老丈人都甩脸子走了,他当然也不方便对怡峰一行表现出太大的热情,于是便低头用靴尖碾着地上刚刚露出头来的青草,一直等到那行伍声似是近在耳畔,这才抬起头来,向左右招手,示意众人随他一同向前迎接怡峰。 “卑职秦州长史李伯山,奉河内公命前来迎接乐陵公。乐陵公劳师远来,必然行途疲惫,请先入营驻定,卑职共诸同僚再……” 李泰迎着怡峰走上前,距离还有数丈时便立定下来,避在道左向怡峰作揖说道。 但他话还没有讲完,怡峰便将手中马鞭轻轻一摆并说道:“承惠李散骑前行布置,人马西进不匮供养,军务在身不敢言累,有劳李散骑且先引我去见河内公相论军务。”
李泰听到这话又觉得头疼,我老丈人摆明眼下不想见你,你们这些丘八镇兵咋都这么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