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阿史那贺成的眸中顿时浮现熊熊欲火,不仅是为眼前漫不经心的妩媚,更是为即将唾手可得的王位。 随着室内温度的攀升,阿史那贺成已然为彭城眸中的胸有成竹所感染,将方才的一切紧张与担忧都抛之脑后,下一刻便紧不住被勾住了魂一般,右手游走间,左手环住彭城纤细有度的腰肢,沉沦其中无法自拔。 当阿哆侯脸色阴沉地携刀而来时,宫门口的婢女们看到了都不敢上前去阻拦,只颤颤巍巍行下礼,扬声道:“大可汗——” 阿哆侯闻声看也不曾看那些畏惧的婢女一眼,已然愤怒地跨步朝彭城的寝居而去。 虽在突厥,但彭城宫内的一应摆设还是照着中原长安而来。当阿哆侯饶过一扇团花锦簇的牡丹美人屏风,便看到身着鹅黄薄纱袒领束腰襦裙,盘了仕女髻,鬓边发丝微散,眸色盈盈如隔着雾般的彭城从里走出来,一边走彭城一边轻轻扯起落下肩头的衣衫,漫不经心地道:“大可汗今夜不是要通宵达旦的设宴么?”
说话间,彭城淡然地低眸看了眼阿哆候手中握着的刀,全然没有旁人的恐惧和害怕,反而分外气定神闲地上前道:“怎么到这儿来了。”
“设宴?”
闻着馥郁的香味,阿哆候看着越来越近的彭城,阴恻恻地道:“方才宴上有人来报,赵翌带着着玄甲军逼杀了达摩可汗,占领了我突厥的领土,你以为此时此刻,我还有设宴庆祝的心思?”
“哦?”
彭城闻言惊讶抬眸,随即喜从天降一般笑着与阿哆候道:“那我岂非要祝贺大可汗了。”
此话一出,阿哆候眸中阴沉更甚,几乎是同时伸出手紧地钳制住彭城的腰际。 感受到腰间警示地疼痛,彭城面色不变,媚眼如丝地双手勾住阿哆候的脖颈,将身贴近他愤怒起伏的胸腔,目光毫不畏惧地迎了上去。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听到耳畔的话,彭城笑着如夫妻喃喃低语般暧昧地道:“大可汗志在四方,该不会从来没想过功高盖主这句话罢。”
察觉到面前这个嗜杀成性,阴沉不定的丈夫渐渐皱眉,眸中泛着危险的疑云。彭城不仅没有生出半分退却,反而视若无物地继续道:“达摩可汗看似忠诚可信,但他可是你的亲叔叔,你阿翁的亲弟弟,是和你一样有着尊贵的贵族血统,有兵权人马,能够坐镇一方,在突厥颇有威信的王,他和先可汗并肩作战,立下的功劳比之你更甚——” 几乎是瞬间,阿哆候眸中迸发出杀意,如火花般四溅开来。 也是同时,腰际的刺痛更甚,彭城能够清晰感受到阿哆候的左手重到几乎攥入了她的骨头里。 “在大可汗这个宝座前,谁也难以抵御这无上的权力和欲望,你不能,突利可汗不能,达摩可汗难道就能?”
说罢,彭城饶有深意地一笑,一点一点贴近阿哆候,眸中漫不经心地道:“四大可汗中,达摩可汗论威望论功绩论人心,可比突利可汗更具有优势,如今借赵翌之手除去了他,这难道不是一件喜事?”
此话一出,阿哆候顿时低眸看着怀中这个明明危险,却总有魅力吸引他的女人。 渐渐地,阿哆候的左手自她的腰际一寸一寸上滑至她的脖颈,她的下颌,温柔有力地抬起,随即凑上前,感受到彼此交缠的呼吸道:“你说得有道理,可我突厥被占去的领土又该当如何。”
听到此话,彭城便知道自己再一次说服了眼前野心膨胀,毫无人情的阿哆候,因而不紧不慢地挑眸无限柔情地道:“中原有句话,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土地今日是他们的,焉知明日就不能夺回来?”
“可民心就不一定了。”
说罢,彭城右手下滑,抚在他的胸膛处,点着他的心口道:“达摩一死,你大可海纳百川,收留他的部下和族人,凭着这份杀主之仇,夺地之恨,用得好了,他们便是你日后一统突厥,做这草原唯一霸主的刀。”
听到彭城的每一句分析,阿哆候眸中的愤怒便越发消弭几分,直到此刻,他才抬着她的下颌,笑着一寸一寸以拇指摩挲着她柔嫩的肌肤道:“那突利可汗若是与中原,与赵翌勾结,对我不力又该怎么办——” 话音还未说尽,彭城已是胸有成竹地一笑,随即自信而笃定地与阿哆候目光相撞道:“大可汗怕是忘了,我是大周的长公主,天子是我的弟弟,只要我在一日,大周就不会对我们发兵。”
说到此,彭城唇边轻挑弧度道:“至于赵翌,再是战无不胜,也不过是个卑贱的臣子。”
说到这里彭城意有所指地看着阿哆候,慢条斯理地道:“只要突厥肯信守承诺,助我天子夺回大权,诛杀犯上作乱的杨氏、李氏,还有上官氏,他赵翌便气数已尽了。”
“到时候,两方结好,又岂止是方寸土地之利。”
寂静之下,阿哆候方入内的杀气与愠怒已无声无息地消失了,看着面前这张魅惑入心的脸,看透她那颗运筹帷幄,能为他带来利益的攻伐之心。氛围凝滞紧张的宫内终于响起了他的朗声大笑,继而阿哆候眸中满意极了,渐渐携着情欲自下而上勾勒着眼前人婀娜的曲线道:“可贺敦果然从未让我失望过。”
说罢,阿哆候体内的欲望之火被酒后冲起的情绪所勾起。 随着肩头,脖颈,耳后强势而霸道的吻落下来,彭城不由脱口出声,却引得阿哆候愈发燃起熊熊之火。 在彭城的低吟声中,阿哆候已猛地将她抱起朝着屏风后的胡床走去,待到背脊触碰在略微凌乱的胡床之上,察觉到阿哆候在撕扯她的衣衫,彭城顺势翻身将阿哆候压在身下,却是笑着能勾人魂魄地道:“值此喜事,如何能不庆祝一番——” 说话间,阿哆候已然邪魅一笑地轻啜她的喉间,彭城语中轻颤,随即强忍着侧首唤道:“踏歌,送酒来。”
应声之下,踏歌很快准备了殷红的蒲桃酒来,隔着屏风隐隐看着胡床上交缠的身影,还有急促的喘息,踏歌面红耳赤地低头入里,手中却是不易察觉地颤抖着,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害怕。 待托盘落在案上发出细微声响,踏歌很快斟好了酒退了出去。 下一刻,一只保养得宜的玉臂探了出来,臂上的赤金嵌宝玉钏微微晃动着,拾起溅洒了许多酒液的夜光盏递向阿哆候。 躺在胡床上,看着彭城手中递来的酒盏,原本浸满欲望的阿哆候渐渐微眯了眼,却是笑着伸手取了案上另一盏来,与之一碰。 听到酒盏相撞的清灵声,彭城并未愠怒,眉眼间依旧笑着,抬手饮下之时,余光瞥到同样欣然畅饮的阿哆候,眸底却是拂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沉杀意。 当酒盏落案,阿哆候翻身将彭城控于身下,霸道而危险地凑近:“该我了。”
就在一室旖旎,情到浓处时,彭城清晰地感受到近在咫尺的阿哆候忽然身形一僵,下一刻,她便看到面前这张看似俊朗,实则如恶魔般可怖的突厥之主双目憎恶甚至是迸发着星火般地杀意,压身上来,死死掐住她的脖子,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你给我喝了什么!”
随着喉间窒息渐甚,彭城的脸上已渐渐由红转白,就连眼前都渐渐模糊时。 只听得闷哼一声,恨不得将她掐死的阿哆候却是转瞬被打倒在胡床上,痛苦地蜷缩颤抖着,眼白上翻,已然是神佛难救了。 “怎么样?”
看到胡床边立着的撷利可汗阿史那贺成紧张地扶起不住攥着衣襟咳嗽的彭城,濒临死亡的阿哆候顿时明白了一切,几乎是疯了般死死抠在胡床上的坐褥上,从齿缝中溢出字句来。 “贱妇、贱妇,我要杀了你!”
看着面前即将沦为死人的阿哆候,衣衫不整,鬓发微散,却是盈盈一目撩拨人心的彭城阴沉地站在阿史那贺成的身边,轻推开他小心扶住她的手,以绝对的胜利者姿态,居高临下地睥睨着阿哆候,眸中顿如出鞘的淬毒利刃,唇边勾起冷意道:“你不是想知道我给你喂了什么吗?”
说到此,彭城微微凑上前,极为轻巧而满意地道:“是鸩毒,一点就能封喉的鸩毒。”
“小心!”
说话间,眼看着毅力顽强到可怖的阿哆候差点扑身上来,阿史那贺成当即关切地将彭城朝后拉退几步,同时也一脚将阿哆候踹起,狼狈地撞在墙壁之上,口吐一口鲜血来。 这一刻,看着从前那个在先可汗逝去那日,便迫不及待地闯入她的寝殿,以新可汗的身份逼上她的床榻,撕碎她的衣衫,暴虐成性地凌辱她,猜忌她,甚至想要杀了她,让她不得不忍辱负重数年,虚以委蛇承欢数年的丈夫,终于像一滩烂肉死在自己的面前,彻底断了气时。 彭城没有丝毫杀人的畏惧,反而胸中似破开一个洞,入突厥后这十余年积压的愤怒,屈辱都一齐疯狂地横冲直撞而出,此刻她终于快意,甚至是肆意地笑出声来。 听着这寒彻人心,甚至是渐渐瘆人的笑。 一旁的阿史那贺成看到彭城侧首朝他看来,露出鹰一般熠熠的凶光。 “看到了吗?他死了,他死在我手上了,你就要成为这突厥的大可汗,掌控草原的霸主了,高兴吗?”
看着面前因为杀戮异常兴奋的彭城,阿史那贺成喉间一滞,“高兴”两个字还未脱出口,便听到外面响起了一道足以让他背脊一凉的话语。 “可贺敦竟敢勾结撷利可汗谋杀大可汗。来人,给我拿下,为大可汗报仇!”
话音落尽的那一刻,彭城亦是不可置信地与阿史那贺成看过去,只见手握滴血弯刀,像是提着卑微小兽一般,狼狈颤抖,被封住嘴的踏歌,一步一步堂而皇之走进来的真毕可汗。 在他的身后,是虎视眈眈,愤怒异常的阿哆候的部下—— 不会的,不会的—— 他们怎么会知道,他们怎么能知道她这些年来的谋划! 这一刻,就连自视甚高的彭城也第一次生出慌乱和不愿相信来,一步一步朝后退去。 然而在真毕可汗的示意下,身后忠于阿哆候的突厥人早已拥了上来。 听着耳边传来刀剑碰撞之声,彭城麻木地看到撷利可汗阿史那贺成以一己之力挡在他的面前,与那些突厥兵缠斗起来。 看着阿史那贺成渐渐抵挡不住汹涌的人群,看着真毕可汗一点一点露出满意,甚至是胜利的笑来。 彭城彻底明白了。 原来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一定是李绥!一定是赵翌! 几乎是同时,彭城眼中迸发出饮其血,碎其骨的熊熊恨意。 然而也是同时,彭城听到了刀剑捅入血肉的沉闷声响。 循声看去的那一刻,她看到了手握敌人的刀,眼神迸发出凶狠,竟然一寸一寸将没入身体的刀狠狠抽离出去,随即顺势杀了无数上前的突厥兵,终究轰然倒下,半跪屈膝于地,胸口汩汩流血,在突厥兵犹豫地退却中,口吐一口鲜血的阿史那贺成。 这一刻,周围似乎都安静了。 阿史那贺成艰难侧首看着站在不远处,脸色苍白,嘴唇颤抖,明明满身狼狈却依旧如宴上初见般高贵,骄傲,与他伸出帮助之手的彭城。 身体颤抖着,彭城看到阿史那贺成轻笑着向她伸出手来,然而没有等到她的相握。 阿史那贺成的胸腔一滞,随着手臂落下,他的身体也如崇山崩塌般轰然倒地,再也没有了一丝声息。 不易察觉地,彭城看着面前倒在血泊之中,鲜血染透了他的衣衫,他白皙容颜的阿史那贺成,巨大的失落感和绝望感都如一口黑洞汹涌得要将她吸入其中。 这一刻,彭城紧紧攥住双手,死死咬住嘴唇。 她不知道她是怎么了,更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 为什么她会痛苦,会难受,为什么! 他只是她复仇道路,一统突厥的兵刃,他什么都不是! 又凭什么让她为他而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