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朝定州,永通郡。 府城向西二十里,是一片草木茂盛的猎场,为魏国武隆候封地。 一头麋鹿在草丛中惊慌逃窜,几十名鲜衣怒马的骑士正在四周来回呼喝驱赶,其中有一位年轻武士策马上前,眨眼间便欺到了三十步内,他喝了一声,突然弯弓搭箭,手中四石劲弓竟被他轻轻松松张如满月。 “嗡”的一声,弓弦响处,一道利矢飞出,正中那麋鹿胸腹,一声哀鸣,巨大的力量顿时将它贯穿在地。 围在四周的骑士见了,纷纷喝彩,有人夸赞道:“小侯爷箭法又长进了不少。”
这被称作的那名“小侯爷”的年轻武士鼻直方腮,双眉浓厚,手上一具描金朱漆弓,胯下那一匹神骏白马,甚是英武不凡,此时听了周围亲卫的称赞,脸上除了稍许几分兴奋之意尚未褪去,倒也没有什么矜骄之色。 只是猎了这头麋鹿,他还有些意犹未尽,一夹马腹,似是要往前方深山赶去,一家将模样的人赶忙上前阻拦,抱拳道:“小侯爷不可再向前了。”
年轻武士皱了皱眉,不悦道:“为何?”
家将沉声道:“听闻前日那山上有异芒闪烁,怕是出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小侯爷万金之躯,岂可冒险?”
年轻武士哈哈一笑,举起马鞭,指了指身后一名身穿八卦道袍的少年道人,道:“我们有王道长在侧,怕个什么?他可是白月仙师的高足,最擅长的便是捉拿这等妖物。”
这少年道人闻言嘿嘿一笑,得那小侯爷捧了一捧,虽尽量做出不在意的模样,眉眼中却也仍然掩不住有一股洋洋得意。 那家将还想再说什么,一阵疾烈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又是一队骑士如狂风一般卷来,不多时便到了近前。 只是这一队人马俱是披着大红披风的女子,当先一名美貌女子一身武士劲装,英气勃勃,骑在马上也学着男子般挎弓带剑,尽显飒爽之姿。 这美貌女子一出现,那少年道人眼前一亮,一双贼眼在着她腰臀上来回打转。 年轻武士笑道:“郡主怎么才来?我适才又猎了一只麋鹿,如今天色将黯,你可是要输了,那处洛河边的宅邸终究是要归我。”
那女子银牙一咬,不服气道:“岳少廷,本郡主不信比不过你!”
她转过头,恶狠狠瞪了那少年道人一眼,随即清喝一声,素手一圈缰绳,便将马头拨转,马鞭在空中一挥,发出一声炸响,座下马匹顿时放开四蹄,往前方那山林驰去,她身后一行人也是马蹄踢踏,一路跟了上去。 行了片刻,见身后已远远望不见人影,这郡主身后有一名女侍卫驱马上来,喊道:“郡主,适才道人似乎对你不怀好意,可要小心那些迷障人的邪法。”
女子不屑道:“不说我四姐背后有北辰仙派,还有一位供奉是溟沧派的仙师,怕得谁来?”
她隐隐知道,自己四姐一年前求得了一名供奉,此人在溟沧派下院中似乎颇有地位,寻常那些修道人都是不敢前来招惹,便是几位兄长也一改过去疏远冷淡的态度,变得亲近起来,那道人不过是那岳少廷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野道士罢了,她岂会在乎? 她们在这里寻觅猎物踪迹,而在另一处,那小侯爷岳少廷却有些担忧,“王道长,这郡主不会撞上什么妖物吧?若是她在此处出了事,我也脱不了干系。”
那少年道士拍着胸脯说道:“小侯爷放心,这十里之内血气稍旺一点的活物我已经尽数驱了个干净,保管曹郡主受不得半点委屈。”
就在这时,他腰间的一只铃铛突然响了起来,不由“咦”了一声,拿起来一看,道:“血气纯而单薄,东南处怕是有猎户入山了。”
岳少廷一声冷笑,道:“此乃我武隆侯府猎场,岂容小民前来捕猎?左右,与我上前拿了治罪。”
少年道士眼珠一转,伸手一阻,喊道:“慢来,小侯爷,我师傅新赐了一件法宝下来,这些人正可用来做这法宝血食。”
岳少廷一摆手,爽快道:“那便任由王道长施为。”
少年道士心中暗道:“师傅不许我这幡旗拿活人祭炼,平时忍得紧,今次可是名正言顺,师傅知道了怕也不会说什么。”
他探手入那马鞍桥下的包囊中,取了一杆画着古怪符箓的小幡旗出来,口中念念有词,一抖手,这杆幡旗便化作一道黑气飞了出去。 须臾间,这黑气便飞到了那几名猎户头顶,这几人都是凡人之躯,相互间正在说笑,还未能察觉到什么,黑气在空中只是一晃,魂魄便俱被收了去,顷刻倒地毙命。 少年道士忖道:“刚才那清源郡主竟敢瞧不起我,听闻她背后有北辰派的真传弟子照应,我也惹不起,但却可吓她一吓,也让他知道我的本事。”
、 他也不将那幡旗收回,嘴中又念起了法诀,那黑气在空中旋了旋,便往高处飞去,似是搜寻那郡主所在。 就在这个时候,天空中突然有一道散发出犀利锋芒的遁光飞过,只是被那散射出来的光华擦了一下,这黑气就被扯了个粉碎,那道遁光仿若毫无所觉,势道不变,一闪便不见了。 法宝意外被破,那少年道士浑身一颤,张嘴吐出了一口血,凭空从马上掉了下来,众人无不大惊,纷纷下马上前查看,这少年道人脸色惨白,呻吟道:“有人破我法器,快,快烧了我的腰囊中的符纸,让我师傅来前救我性命……” 张衍正驭剑飞遁,微微一挑眉,刚才似是觉得擦到了什么东西,不过他也不以为意,他飞遁之时剑气激荡,有一两只挡在路上的禽鸟不及躲避,也是常有的事情。 出了山门之后,他一路往西北而行,此行是前往北辰派所在之地,丹阳山。 当初开脉之时,他为了掩饰自己开脉来源,须得再找一处玉液华池,由临崖郡主曹英牵线,得到北辰派一位名叫严振华弟子相助。后来此人一直来信联络,并不时请张衍上门做客,不过张衍自家修炼都来不及,哪又有暇理会,先前还自己回信,后来都是让罗萧代笔去信打发了。 此次出门游历,他一则是要采集五气精粹,好修炼太玄真光,二来就是要搜寻化丹所需物事。 筑就金丹需六种外物,玄门俗称九药,此药又有内三药、外三药及上三药之分,除了上三药是在炼化金丹时受感应自来,内三药和外三药都是可以亲手寻得,不过这六药也是来源复杂,而且散布东华洲各地。 张衍在溟沧派中修炼至今,对修道界近来之事知之甚少,单靠自己要找寻这些物事并不容易。 而这个严振华是个八面玲珑之人,自称也结交了不少同道,想必也是个消息灵通之辈,前番此人来信言及他族中有亲长寿宴,请张衍务必赏光,正好借这个机会前去拜访,结识同道。 正飞遁间,他见对面有一道颜色驳杂的云气从远处飘来,上面站着一个高瘦老道,似是面有焦急之色,见了张衍遁光剑芒四溢,一看就是一名剑修,顿时吃了一惊,忙止住云头,急急让在一边。 张衍拿眼瞧了他一回,见此人不过是明气二重修为,只是靠了那云雾状的法器在空中飞遁,于是也懒得理会,一催遁光,径自过去了。 那老道擦了擦头上冷汗,心惊道:“这遁光竟是剑气所化,定是玄光修士无疑,却不知是哪个剑派门人,似这等人都是心高气傲,老道我幸亏刚才恭顺,要是过于心急冲撞了,被他一剑顺手杀了,也没处说理去……” 他摇了摇头,心下惦记徒儿,正要催动那脚下云雾状的法器,这时却似有所觉般往后看了一眼,不禁吓了一跳,竟是那道遁光又飞了回来,不由心头暗暗叫苦。 张衍适才行至半途,忽然想起一事,这才回转了过来,到了老道面前收了遁光,抬手一拱,道:“这位道友请了,在下有一事相询。”
老道慌忙稽首还礼,道:“不敢,不知前辈何事下问?贫道知无不言。”
张衍道:“道友可知,这附近何处有飞舟仙市?”
既然拜访他人洞府,他也不愿空手而去,也想去仙市去买些珍玩,好做拜礼。 老道正待开口,一道红芒从天边飞来,落在两人面前,却是一个身上彩带环飘,足下踩着一只圆盘状的飞遁法器的窈窕少女,这少女见张衍相貌不凡,先是横了他风情万种的一眼,这才对老道人咯咯一笑,道:“骆老鬼,你果然在这里,这回看你往哪里逃,还不快将从我沉香教盗走的密册交出来?”
老道脸皮抽了抽,反驳道:“那密册有缘者自得之,凭什么成了你沉香教之物?”
那少女轻轻一摆手,腕上银环响动,身上自有股说不出的妖娆,笑道:“五桐山便是我沉香教的辖地,你在此处得了密册,说不准便是我教中哪个长辈留下的,我也不为难你,你把那密册给本娘子看上一眼,若是果真与我沉香教无关,本娘子掉头就走。”
张衍没心思在这里看两人争吵,淡淡一笑,道:“二位在这里慢慢商谈吧,在下告辞。”
那少女瞪了他一眼,娇叱道:“不许走!”
张衍不去理她,剑遁一起,一道灿若星辰的剑气直上云霄,眨眼间便不见了。 那少女看得玉容不禁一变。 就在此时,有数十道颜色不同的遁光从远处向这里飞来,这一群来人多是女子,与这少女装扮相似,显是师出同门,那老道看了,也是脸色难看,他眼珠一转,大声道:“娇娘子,这密册已被适才这位少清派的前辈拿去,你也别来为难我,有本事找正主去。”
少清派为玄门第一大派,出来行走的弟子个个都是了得,他本拟抬了这名头出来,对方心有顾忌,哪知道刚说完这句话,那遁光中却有一人朗声说道:“哦?不知拿了此物的,是我少清派哪位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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