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任重站在程江南岸，眺望江北。　　“三河失了手，就是这人干的好事吧？”

“是他，施福，去年在漳州打的崔鹰钟亮一直追到普宁。”

站在车任重身旁一个短须汉子咬牙切齿的说道，车任重瞥了他一眼，打了个响鼻。　　“黄历元，你快五千人马，叫连攻了几天，没拿下三河，还有脸叫唤？！”

被车任重斥责的汉子怒目圆瞪，反驳道：“还不是黄海、邱文德、苏诚他们不跟着一起反？我的弟兄在三河跟吴六奇拼了好几天，死伤惨重，这笔账怎么算？！”

黄历元阴冷侧目，哼哼说道：“老子跟你车任重一起反，那是因为你说拉了他们几个一起才来的，现在倒好，郑家的大军杀来了，其他几家看着咱们跟郑家拼个两败俱伤，攒了这么多年的家底，就这样打个精光？”

黄历元的质问也让车任重心中暗骂。　　黄海，邱文德，苏诚连同他车任重和黄历元，是潮州的几个大贼头，光凭车任重的红头贼自己一支，跟郑家拼是决计没有好下场的。　　这一点车任重心知肚明，所以他在进攻潮北之前，就派人联络了这几位，只不过除了临近的黄历元之外，其余的几位贼头却是态度暧昧，并没有明确表示出对郑氏的敌意。　　他们不来也就算了，车任重自己也有打算，拿下三河镇将吴六奇拉过来一起反，到时凭借三河的险要地势，阻敌于揭岭以南，再派手下守着揭岭的各个隘口，潮北就是自己的天下。　　但黄历元以吴六奇十倍之兵攻三河数日未下，最后被从漳州平和赶来的施福击败，一路退到了程江南岸的红头贼大营中。　　这情况让车任重猝不及防，他的计划很美好，现实却非常的残酷。　　“郑军从福建来，不熟悉潮州水土，他若在城内坚守我倒还拿他没办法，出城和我野战？”

车任重眯起眼睛，贼兮兮的目光在远处郑军身上的盔甲和武器上停留了许久。　　“莫非以为兵甲犀利，就能以这二千人抗我二万大军不成？！”

施福放下手中望远镜，捋着颚下胡须凝视正在渡江的贼人。　　“中军，何不趁贼渡江半渡而击？”

聚在施福身边的几位副将中，有人这般提议。　　“贼兵甚多，我军不宜分兵，放贼过江，待本中军与其鏖战一二日，吴六奇即可袭贼后路，使贼无路可退，如此才可大败贼人。”

“告知诸将士，作战不必尽出全力，留着接下来用。”

红头贼倚仗自身兵力优势渡江要与施福野战，这无疑是给此时已经在梅溪上游渡江，蹲在红头贼大营南方二十里处的吴六奇一个绝佳的机会。　　吴六奇这边，他将自己的部下派出，伪装成周围的百姓打探情报，发现驻军程江南岸的红头贼大部已经渡江时，立刻选择跟进，不仅将自己的主力挪到了距离程乡县更近的燕尾寨，甚至还派小股部队在离红头贼大营只有数里的梅花山定点侦查。　　也正是在这时，吴六奇派出的部下接回了施福的命令。　　程乡县下。　　红头贼以万余贼人持着刀枪掩杀而来，箭矢齐飞，间有火铳击发的声音响起。　　而在县城之外列阵迎敌的施福虽然只有两千兵马，但丝毫没有任何畏惧。　　装备着重型火绳枪的郑军在长枪大阵掩护下，等待着红头贼进入射程之内。　　重型火绳枪下有用来支撑的铁棍，可想而知这种火枪的威力。　　红头贼的箭矢落下，并没造成几人伤亡，郑军，至少是在潮州作战的郑军都装备了精良的皮甲，以水牛皮加鹿皮鞣制而成，每月都有涂抹油脂保养，在轻便得体的同时，也兼具了不俗的防御性能。　　除非是满洲八旗那种重箭，否则普通的羽箭根本洞穿不了这种皮甲。　　至于贼人的火器？　　南方的火器质量本就不如北方，因为南方气候潮湿，火器的效果往往受到天气的影响近而变得有些鸡肋。　　而且火器的威力与性能得到保证的关键在于成规模成体系的制造，红头贼这样的贼人所拥有的火器，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事实也正是如此，除了几个倒霉蛋被不知道从哪里射来的铳弹命中吭哧跌倒，并被迅速抬到县城内医治，在施福的指挥下，郑军的阵形毫无波动，静静等待着如无头苍蝇一般撞过来的红头贼。　　三百步，二百步，一百步！　　当红头贼不怕死的冲过来时，郑军队形散开，让出一道道缺口，从缺口中被推出的，则是一门门虎蹲小炮。　　从虎蹲炮拳头大的炮口中发出的，是满天星似的散弹，小百十个石子铁片这样迸发出去，直接让打前锋的红头贼惨叫连连。　　这还不算，接下来一道声音响起，才让战斗开始激烈起来。　　“发铳！”

施福开口喊道，下一秒，早已点燃火绳，将引药均匀铺洒在药室上等着开枪命令的郑军火枪手便扣下了扳机。　　发着黯淡红光的火绳怼在了洒满火药的药室上，呲呲的火药燃烧声蜂拥响起，像是放烟花一般。　　一个呼吸过后。　　“嘭！嘭！嘭！”

好像酒塞子一个个爆开，如此的闷响聚成一团在程乡县下的土地上散播开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前锋的红头军第一个遭了罪，他们被密集组成的弹雨收割，成批的倒下，每次都是上百人，而这样的收割每隔三十秒就要来上一次，待到红头军的前锋与郑军长枪兵短兵相接时，受到郑军火枪打击而倒下的红头贼已有六七百人之多！　　“铛！”

一个红头贼怔怔的看着手上铁刀豁开的口子，以及身前郑军士兵上身套着的铁甲，目瞪口呆。　　“噗嗤！”

长枪猛地扎进他的腹部，再一抽出，一个红头贼就这样倒下，被抽出了所有的力气。　　郑军的火枪手穿戴皮甲，而近身的长枪手则是上半身铁甲下半身皮甲，这是在酷暑时节的闽粤山区中，保证防御力的最佳选择了。　　全戴铁甲那是不可能的，这天气穿上铁甲一炷香都撑不住就会累趴下。　　唯有半身铁甲才能支撑作战。　　眼看敌人冲到近前，施福却还没有下令火枪兵扔下火枪，拿起腰刀近身战斗，而是组织他们撑着打完第三轮火枪，这才换上刀子上前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