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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七章:衣冠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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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二刻,刘国轩步伐轻缓来到督政院,他向房间内的李时宗作揖后,便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泉州知府夏雨金报,德化永春之土寇豪强林忠、林日胜、郑世雄等请给官职旗号,愿受招抚...”  “兴化知府刘永祚奏,请拨银用以接纳江南百姓。”

“诏安县令急奏,诏安山贼万礼连日寇潮州府诸县,守军不能敌,请发大兵而来,或可招抚为己所用。”

“台湾知府蔡春溶表曰职期将至,请还与福建,另行派人往知府台湾。”

刘国轩把送到督政院的各类报告统一分类后,先是挑选其中最为紧急重要的报给督员们,然后再埋头整理余下的。  “德化永春的豪强?跟土寇没什么区别,军务司可有附议?”

黄锡衮正奋笔疾书写着什么,嘴里还不忘问道。  “军务司没有附议。”

“那就没什么问题,洪中军他们也从南洋回来了,无甚可怕的,交给首院就是。”

庄起俦经过刘国轩身边,停顿片刻翻看了报告,点点头表示无碍说道。  刘国轩领命,旋即把那份文书放到了右手旁。  “春溶兄要从台湾回来,他署理台湾知府一年时间要到了。”

“嗯,这一年台湾没出什么乱子,按常理他应该正式就任知府,再干几年才是。”

朱恒摇了摇头:“现在什么局势?正是人手紧缺的时候,台湾既然已经稳定,殿下想必也是要召他回来参赞机宜的。”

刘元长道:“也是,那就暂拟同意,列几个接替人选上去吧。”

他们几个邺山的同门议论,黄锡衮则在一旁沉默办公,不过一会儿,就有几个人被选了出来。  “豊功还在学宫旁听,还有赵兄,他今年盘桓漳泉日久却没个事做。”

“倒不如将夏雨金和蔡兄对调,嘿!”

“好主意,写上吧,待会看首院怎么说。”

别看郑森年轻就以为他的邺山同门以及中兴社兄弟也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实则在这一群体当中,多的是三四十岁的壮年之人,而闽南无有愚智之人,这些读遍圣贤书,考取了大明朝功名的人上人即使自己不明变通,也有家族使力,真是那等思想迂腐的家伙,郑森也不会将重任委于对方。  而鉴于明朝后期官府的腐败、僵化情况,郑森在郑氏基础上鼓捣出的这套草台班子竟还没有多大的毛病,虽然也有磕磕绊绊,但一路运转至今,倒是走上了正轨。  刘国轩在督政院不过月余功夫,已然是用自身实力赢得了督政院众人的认可,也包括郑森。  “道路加宽修缮的速度务必加快了,还有通往潮州和福州、福宁州的大道进度如何?”

郑泰携带着报告来到郑森面前时,被问及的第一个问题就是道路。  “三府道路早为侯爷修筑,如今加宽整饬已经快要收尾,至于潮州与福州的道路,已修到了诏安与长乐,可在中秋之前完工。”

“殿下请看,这里是金门造船厂的急报,飞剪船的研发获得了突破性进展。”

解释完道路问题之后,郑泰先让人把其他报告放在一旁,拿来一份金门的简报送到郑森面前。  一听是关于飞剪船的,郑森立刻来了精神。  “唰唰!十个月,十个月了,总算有点眉目了!”

他脸上洋溢着笑容,显得非常高兴。  这也难怪,对以海上贸易起家,以海上舰队为主力的郑氏来说,没有什么比一种新型的、速度更快的船只更重要的了。  就拿现在安平到松江之间的距离为例,直线距离就有一千五百里,船只则要走上近两千里,现在是顺着南方季风,所以从安平出发只需要七天左右,而从松江回来则要十天、十一二天的样子。  这还不算中间遇上风暴天气,以及风向改变等,一旦出现,那就是轻则延期到达,重则船毁人亡。  类似因为台风天气而错过进攻时间,最后被迫班师回朝,甚至是被台风吞噬掉舰船人马的情况在郑成功十几年的作战生涯中出现过数次。  这就是海上政权对比陆地政权的一个极大劣势,气候的变化对水师来说影响远比陆师大的多,能够驱使舰队任意驰骋的时间非常有限,而且往往都要在特定的时间段,一旦发现这一规律,就能掐住郑氏的软肋。  而飞剪船的速度比这个时代的船只普遍快上两三倍甚至更多,即使金门船厂摸索着造出来的仿品不如正版,也能大大增强郑氏的战力。  “传令金门,赏赐船厂全部人员五两白银,参与研究飞剪船的工匠十倍之。”

“呼,明日我去一趟金门吧,泰兄,你管山海五商,应是知道这飞剪船若得成功造出,对我郑氏之利何其大吧?”

郑森压抑不住心中兴奋,起身拍手渡步,满面红光。  郑泰颔首表示理解:“其利岂止三五倍邪?得此快船,郑氏犹如化蛟为龙,将一飞冲天矣!”

“说得好,给我调梁立带兵驻扎金门,进出金门的船只人员即日起严加审查,船厂更要重点关照,还有,金门船厂所需银钱今后无须再走财政司流程,直接与我通告。”

“是。”

皇帝出逃、清军渡江、闯王身死,这一系列事情的发生都让福建以及两广的士绅军民感到了危机将至,特别在郑森控制下的福建、台湾及潮惠二府,随着各路兵马出闽前往江南,再加上安平馈以巨资招募天下豪勇为军士,大肆扩军的举动,更让八闽士绅感到不安。  因为这些事情不单单只关系到郑氏,而是关系到整个福建,安平带头出银,除了募兵之外,还有很大一部分银两是用到了修路、建造船厂、糖厂、烟厂、枪炮厂等上面。  这些工程从根本上来看自然是郑森为了挖掘福建战争潜力的作为,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的出现惠及了许多福建百姓。  建造这些工程需要工人,工程完毕之后也需要大量工人才能运转,这就给了福建百姓们除了种地和当兵之外的第三个选择。  什么?你说他们还能做生意?  别逗了,现在已经不是以前了,日本幕府闭关锁国,只针对几个有能力有关系的大客户开放贸易,如郑氏、荷兰人、朝鲜、琉球这些。  而在东南亚,荷兰人、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这些西方夷人船坚炮利,小商小贩难以在南洋立足,就连大商人也会受到排挤打压甚至是劫掠,西班牙人更是在马尼拉屠杀过两次汉人。  最后就是,郑氏已经通过二十余年的时间运用各种手段占据了东亚的大额商品市场,各个贸易路线上都有郑氏的战舰和悬挂郑氏旗帜的商船,若无郑氏保护,南洋汉商的情况怕是更加危急。  这种情况下,能够从事东亚海上贸易的除了郑氏的商人就是各地的大地主与士绅了。  而安平的南安侯府出此巨赀犒八闽,八闽士绅如何能安然视之?就算安平方面不出一言,他们也必须出钱响应,否则心中不满的百姓会登时扑上来把他们撕成碎片。  这样的结果就导致自上个月起,就不断有绅缙地主向安平哭穷,表明甚至都没有再购置货物出海贸易的银子了,请求郑森将摊牌到他们身上的份额削减,已保全家传。  这一天,更是来了一位重量级人物就此事与郑森进行讨论。  “陈长史,如何忙里抽闲的?灵源学宫的学子可是嗷嗷待哺,若知道你百忙之中没去为他们解惑,反而来与孤相见,怕是要抱怨连连了。”

陈洪谧再见到郑森,即便有所准备,终究还是表情微滞。  “不瞒殿下,今日来也实非我愿,事情是这样的...”  世子府的房间内死角都摆上了盛满冰块的冰鉴,陈洪谧从外面蒸笼来到这里没过多久,就不再燥热,甚至觉得有些寒冷。  “殿下且听吾一言,不知殿下从何计也,福建民力凋零,不比江南富庶,纵抽八闽髓血以资军用,亦无可独力与北虏抗之,殿下雄心,吾素知之,若欲争取天下,且先由易到难,眼下清兵不过刚破江南,浙东山川险峻,闽北雄关巨隘,北虏骑兵难以发挥,据险而守可保年许无忧,两广总督沈犹龙年初乞葬归梓,今两广总督丁魁楚不明安平厉害,三月驱赶殿下驻军,今日发兵往江南,路途遥远,危福难知,成败不论,纵驱虏于江南,江南士绅强横,殿下如何制之?”

“吾所献计,当先举兵伐丁魁楚,两广地近兵弱,实易取之,既得两广,可窥湖广、江西、江南三路,可保皇帝于岭南,花费甚少而获利甚多,岂不美哉?”

郑森细细听完陈洪谧的话,不时点头,最后得出了总结。  八闽士绅果然鼠目寸光,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们,就连郑氏内部对于自己进军江南的举动都有不少异议,毕竟此时他们还不知道满清鞑子会在全天下推行剃发令,进而使得人人皆叛,本来将要彻底灭亡的南明再度死灰复燃,又时燃时熄的捱了一二十年。  不过很快了,即使历史因为自己的影响出现了一些偏差,比如清军渡江的时间偏后,地点也变了,但这应该不会影响清军一路征服江南的大局。  以满清鞑子的视角来看,天下可定,他们应当还会如历史上那样颁布剃发令。  “孟子言: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吾不觉如此,江南,吾欲取之,两广吾亦欲取之,陈长史认为可能哉?”

郑森没有正面回答陈洪谧的请求,反倒是问起陈洪谧来。  陈洪谧愣了愣神,一时有些语塞。  “诸府绅缙士人,助吾者生,逆吾者死之,胡虏南下,左衽散发,前朝神州沉沦,今再重蹈覆辙,吾家汉人何有归处?”

“今时抗清,不为家族小义,而为国之大义,是以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皆有守土抗清之责,绅缙既为庶人之长,更当高举大旗,作为表率,敢有偷奸耍滑、消极抗清者,唯死耳。”

此时福建地方对于江南的消息还处在潞王称监国,弘光皇帝进抵临安与潞王展开对峙之时,虽有关于满清强制百姓剃发的流言传到福建,但未得证实故而无人信之。  郑森现在提前表示消极抗清,违抗命令的人要严厉处置,可不是叫陈洪谧大感震撼嘛。  “若如此,恐有反者。”

陈洪谧艰难的说道。  郑森眨了眨眼睛:“反?福建历年缺粮,敢有反者,不需孤出兵,八闽百姓就要将他们生吞活剥,陈长史代我传言,告知诸绅吧。”

这话是送客的意思,陈洪谧点点头起身朝外面走去,一离开房间那股闷热就再度笼罩全身。  “呼!当真是遇到了一位狠人,就是不知这位殿下是雄主还是位暴主了。”

陈洪谧抬头望了望天空,太阳刺眼无比,他回想起刚才郑森的话语,顿时觉得口干舌燥。  “此间事动辄就是生死,我是不敢掺和了,若真有人要反,就任他们去罢。”

想罢,陈洪谧迈步离开世子府。  ...  江南,南京城中。  来自杭州的飞报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到了豫亲王多铎的宅邸当中,多铎此时最关心的莫过于杭州的战事了,所以第一时间他就拿到了杭州博洛的奏报。  “哈哈哈哈哈!”

“好!好个博洛,孤果然没看错人,这小子有他爹的风采,嗯,就是没能过江把绍兴、宁波二府给收了有些可惜。”

“嘶,怎么又是郑芝豹这家伙,郑氏凭借有船竟如此嚣张,哼!”

阅读着博洛亲笔写就的信件,多铎感到异常高兴,不为别的,单单就是为了在这酷暑时节回到北方避暑纳凉,他就一刻也不想待在南京了。  一想到博洛这小子要在更南的杭州打仗,还几日功夫就把杭州攻下,俘虏了明朝的皇帝,多铎就非常欣慰。  “有此功劳,孤能回京矣!”

拿到这份奏报,多铎立刻想到的事情就是赶快回到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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