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三月三刘备酒后留诗,引得桃花泉上满堂喝彩,更教那妇人一眼认出了掳掠过自己的清风山二大王,矮脚虎王英。 那妇人当即便对丈夫哭诉,要捉王英等人回去。 你道那妇人是谁?敢喘这么大的气? 原来她可不是寻常人家的妇人,她丈夫乃是清风寨的文知寨,也就是正牌知寨,名唤刘高,是小李广花荣的顶头上司,花荣也只是个武知寨的副职。 这刘高本是文人,原无甚本事,自从到任,把此乡间些少上诈骗,乱行法度,无所不为,花荣早看他不过,恨不得杀此人以谢黎庶。 至于他那恭人,还真个如燕顺猜的那般不是个好鸟,专要调拨他丈夫行不仁的事,残害良民,贪图贿赂。 当下这妇人说与刘高,刘高本有心当场将刘备王英等人捉住,奈何桃花泉此时依旧许多游人,一簇簇都挤在一处好不纷扰。 他怕打草惊蛇,教刘备王英走脱了,乃分付自己的梯己心腹,去清风寨的南寨里搬兵,教其在桃花泉各街坊要路层层设卡,他自与恭人在这盯着。 那人既去,半炷香时辰,刘备等人尚自耍子,并未急着离开。少顷,那人带着十数个军汉到,说来也巧,这时刘备才尽兴要走。 正值桃花泉附近游人窸窸窣窣次第离开,刘备等人转过一条巷子。 便见前边巷口处有数十个军汉设了卡子,拦了些个木栅。 走在后头的王英回头瞥了一眼,也见着身后跟上人来,正不知多少。乃低声道: “公明哥哥,怕不是冲我们来的?”
刘备也不知是到底甚么究竟,但有一样他无比确认: “定是冲我们来无疑,陈广护着钏儿,我自应付正面,燕顺三个殿后。”
刘备说罢,发声喊,几个人骤然窜了出去。 刘高远远看了,忙喊道: “休教走了清风山的贼寇。”
王英循声看去,也正瞧着刘高身边妇人,竟是前者放走的那个银妇。 但见刘备倒提双剑,一步登住木栅,顺势从一众军汉头顶掠过,有几个军汉急转身时,却眼前昏黑找不到人,只觉脖颈上清凉爽快,伸手摸时,竟丢了仅有的一颗头颅,好不懊悔,所幸栽倒与地,任他滚了去罢。 陈广那把铁枪紧随其后,虽是巷子狭长窄仄,不易施展,却也抖擞着几片凉月,四下里掠去,教军汉们各个心寒。稍不慎者,便就一个透明窟窿,那黑血涓涓伯伯,须臾流了遍地。 后边三个也都各逞威风,杀得哇哇直叫,那燕顺挥得虎牙刀呼呼挂风,逢人便搠,哪个敢来抵挡?王英耍得熟铁棍啪啪作响,遇人就打,谁人硬要逞强?郑天寿舞得吴钩剑烁烁放光,见人便刺,几个胆敢作对? 看着是那一众军汉二三百,要将大虫都围定,实则是几只大虫不伤人,教他逼着擞威风。 这几般兵器几条大虫,如虎入羊群一般,杀得军汉们人仰马翻,不稍片刻,便有数十人倒在血泊之中。 那刘高虽是布置的周祥,可毕竟是个文弱的,哪里见过这些个大虫齐齐发作? 登时惊得酥软了,也不顾得军汉们死活,呼来几个梯己的军汉亲随、只护着他们夫妻两个一路望南边大寨而走。 其余军汉们本就吓破了胆,已呈溃败之势,这下见刘高跑了,更无人有心恋战,都发声喊散了。 刘备兄弟几个见状,也不追赶,乃先绕了片刻,见四下再无人盯着,这才悄悄归在北边花荣的小寨。 来在寨中,花荣先教人将小钏儿领去了后堂,教浑家妹纸好生哄着,最近两场仗让小丫头吓得不轻。 待钏儿走了,王英这才给花荣刘备细说如何看见了之前那个妇人。 花荣道: “哎呀,若知王英兄弟掳了那妇人,便该教你一刀结果了她性命。”
刘备见他神色,心下犹疑,开口问道: “却又作甚么怪,莫非贤弟认得那个妇人?”
花荣叹息一声,这才将刘高恭人两个、平日里那些个腌臜的勾当尽数说与诸位。 众人听他说罢,皆懊悔不已。 燕顺恨恨道: “公明哥哥,既如花将军所说,我等何不杀了这对狗男女,也算为民除害?”
刘备道: “虽如此说,眼下他教我等走脱了,他必严加防范,旁的不说,清风寨里许多强弓硬弩,我等却不好动手了。”
王英道: “那就这般放过了他?”
刘备道: “自然不肯就此干休,想必他也不会轻易放过我等,甚至因我等拖累了花贤弟,也未可说。”
众人听罢他说,都齐齐看向花荣。 花荣道:“哥哥哪里的话?休以花荣为念,了不得小弟舍着弃了这道官诰,随哥哥们杀他两个贱人。今后就伺候公明哥哥左右,岂不痛快?”
众人纷纷点头,皆道花将军是条好汉。 刘备并未做声,乃先看了看花荣,他本也想宰了那对鸟人,只是担忧若如此时,将这好兄弟花荣置于何地?想他早晚必遭牵连,须吃官司。如今他当即表态,亦舍得出去官诰,舍了这座鸟寨,随自己干番事业,心中颇动。 但转念一想,不由开口劝道: “兄弟须知你今晚并未曾露面,若我们都离了你这北寨,他无证可对,终究只是文武不和相殴的官司。 若你舍了这道官诰,杀了知寨,那便是再也无回头路了,你花氏祖上毕竟是功臣之后,贤弟还宜三思啊。”
花荣听罢,低头略做沉吟,良久,才抬头看了看刘备,一对明眸中再无犹疑,扑通跪倒在地: “我家确是功臣之后不假,然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当今主上昏聩无能,沉溺于花鸟玉石,醉心于诗词书画,置百姓于水火,内倚重奸臣,构陷忠良,外谄媚胡虏,不思光复。 似我花荣等辈,空有一身本领,只守得一座小寨,倒要给刘高那等奸贼欺凌迫害,眼看他为非作歹,不能杀之以谢黎庶,教我等良心怎安?教我等义气何在?”
“今天幸哥哥到此,英雄不亚魏武,义气堪比关公。”
刘备正听得津津有味,到此处,忽然眼前一亮,思忖“二弟义气果深入人心,却怎地英雄不以我昭烈作对?”
这时又见他说: “花荣自近日得哥哥点拨,深信哥哥将来必成大事,愿以这一身手段,效忠贞之节。花荣主意已定,请哥哥无须复言。”
“好。”
“痛快。”
他这一番话说罢,不但教刘备一时胸臆澎湃,更说的一众弟兄各个热血沸腾,无不拍手称快。 “好贤弟快快请起。”
刘备俯身扶起花荣,颤声说道。 此时他脸上已是泪眼朦胧,想起上一次听到如此肺腑之言,还是前世的白帝城中。 刘备擦了擦眼角,终于也不再犹疑: “既如此,我等便定下计策,杀那奸贼刘高,以谢黎庶。”
未审刘备定得甚样计谋?且听下回分解。